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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上元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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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宴之后陆陆续续还有许多事要操劳,包括参加大小节庆仪式、设活动招待各国使臣等等,兜兜转转忙下来,婉颜竟是除了在公众场合,就没再与宇文邕说上过话。

直到宇文邕悄无声息地走到她桌案跟前,幽幽地说她已经有快半个月没找过他了,婉颜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上元节了!

“你在意的为什么不是半个月没与朕说过话了……”宇文邕恨铁不成钢地痛心道,婉颜竟从他那样威风凛凛的人身上窥探出一丝委屈郁闷。

“这段时间不是咱们都在忙嘛,马上要林场围猎了,十一弟还与我商议过一些事情,喏,你看这里,我觉得王公贵族们的席位是不是摆放在……”

“婉颜。”宇文邕直截了当打断她的话,将下颌搁在她的颈窝上,“那些事情,你做决断就好。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婉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宇文邕神色颇为认真,她还是放下了手上纸笔,与他四目对视。

“……”宇文邕一时无语凝噎,“为什么你的生辰朕比你记得还要清楚……”

“啊!我的生日……生辰!”婉颜大呼,不好意思地挠头,“现在过阴历给我过忘了……原来已经到我的生辰了!”

“你之前告诉过朕,你的生辰就在上元节当天,朕可是忙到何时都没忘过。”宇文邕拉过她的手,他衣袖上那股混合着龙涎香的淡淡檀香味扑鼻而来,清幽而稳重,“走吧,今天朕带你过长安的上元节去。”

“出宫?”

婉颜惊讶不已,她虽然非常想去看看民间过年的习俗,但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除了上次去鸿胪馆之外便再也没找到过机会出宫。

“……就我们俩?”

“难道你还想带别人吗……”

他的语气似乎十分受伤,婉颜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挽住他的胳膊:“好,就我们两个出宫,那皇上可要当好向导啊。”

“朕必不辱使命,保证让朕的婉颜度过一个难忘的上元节。”他也朗声笑了出来,连胸腔都在隐隐震动。

……

和婉颜料想的一样,宇文邕并没有带她在官署贵族区久留,而是穿过中轴大街来到了平民所在的里坊。虽然条件有限,但家家户户还是拿出了十足的力气来过节——毕竟可能对有的家庭来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过上下一次上元节。

二人都穿得较为朴素简单,顶多为了保暖在外面披上披风,乍一看除了衣料材质外,和这里人穿的似乎没什么两样,甚至路过巷子时,还会有热情的大叔拿着手中灯笼跟他们打招呼。

推着小车的中年人汗流浃背,车上装满了用来悬挂灯笼的木架,虽然是在正月寒冬中,他的脸颊却早已通红。

穿着打满补丁的粗麻布衣的小女孩在地上摔了一跤,被外婆心疼地扶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外婆嘴里念叨说现在家里困难,旧衣服还得再穿一年,她说她就爱穿心灵手巧的外婆缝补的衣服。

妻子为不停用纸浆糊灯笼的丈夫擦拭额头即将垂落的汗滴,又三下两下编出花纸玩偶,惹得周围一圈小孩连连拍手称奇,一时间整个街道上都蔓延开来与车轮轱辘声交织的欢声笑语……

一团团哈出的白气在空中徘徊,与墙内缓缓升腾的烟火气相映成趣,融为一体,再也难分彼此。

这就是皇城脚下的上元节。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宇文邕一直牵着婉颜的手往前走,似乎目标明确,她猜他可能想去什么地方。

“马上就知道了。”

他对她狡黠一笑,又捏了捏她的手心,温温热热的,比屋里的手炉还要舒服。

又绕了几个窄路口,还被隔壁屋宅大门打开后蒸笼喷涌而出的热气扑面,宇文邕终于在一扇看起来稍显老旧的门前停下脚步。

“咚咚。”

轻叩两声之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打开了门。

“你们是……”老妇人用那混浊的眼珠打量宇文邕和婉颜,还未说罢又咳嗽两声。

“王夫人,是朕。”宇文邕压低声音。

“……啊!是皇上……”王夫人眯起眼睛盯了他片刻,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让他们进去,还对着屋里喊,“老头子,快准备点茶水,有客人来了!”

“这是……”婉颜没忍住小声在他耳边嘀咕。

“还记得朕派去绛州城的巡御史吗?”他目视前方,耐心给她解释,“他家三代单传,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长大有出息了,准备报效国家,却死在了奸佞小人的手里……所以朕将他的父母安置在长安,希望能多多照拂一点。”

“原来是那位巡御史的父母啊……”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能得宇文邕重视,被直接派去巡查绛州城,想必也是年轻有为的人才,她不得不扼腕这条鲜活生命的流逝是多么的不公平。

宇文护……自从掌握大权后,他做过多少肮脏的勾当,又害过多少忠良!

“哎,愣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屋烤火吧。”纵然双鬓染白,可王夫人此时眼中神采奕奕,就连声音也比刚才中气十足了几分,“皇上您这要来也没提前知会一声,咱们家没什么别的,要是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啊。”

“不必多礼了,朕也是想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他柔声道,“看起来您的病似乎比之前好一些了?眼睛好转了吗?”

“做不了精细活,但烧饭倒水还是不成问题。”王夫人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些许,“唉,修远走得那样急,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可能不哭……其实哭着哭着吧,眼睛虽然疼得难受,但好歹提醒我,我老太婆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

说着说着,老人家的眼眶中便开始闪着晶莹。

修远……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那个修远吗?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是在走他的路,而且走得认真又刻苦,可是有人直接砍断了他的路,他又怎么能继续求索呢……

宇文邕走的,也是这样一条漫长的路啊。

一时心绪上涌,婉颜走了神,连手中拿着的茶杯也没注意,晃了晃险些泼出来。

“怎么了?”原本在关心王家夫妇的宇文邕察觉到婉颜的心不在焉。

“啊,没什么……”刚想搪塞过去的婉颜用余光瞥见宇文邕微微蹙起的眉,忽然反应过来宇文邕一向能轻易看穿她心里有事,于是直说了出来,“就是觉得……你和王大人都很不容易。”

如果王修远没有被绛州城太守暗算,成功将石窟的证据带回长安,想必也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吧。

宇文邕闻言沉默须臾,似乎心情也并不算轻松。

“这位姑娘是?”王夫人隐约感觉空气突然凝固,于是开口打破寂静。

“啊,我叫李婉颜,是他的……”刚兴致勃勃自我介绍的婉颜话音戛然而止,脸颊飞上两团红云。

“是朕的挚爱。”宇文邕大大方方接过话头,握住了婉颜的手,惹得她脸更红了。

王夫人掩嘴轻笑几声:“哎哟,倒是我这个老人家没眼力见了。”

“您可别取笑我了。”婉颜手脚无措,只好摸了摸后脑勺,又引得王家夫妇会心一笑。

四人又寒暄了一会儿,眼看着日落西山,王父给他们斟了一杯茶水:“要是承蒙不弃,不如二位就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婉颜正犹豫着不知该答应还是拒绝,就听见宇文邕沉稳道:“不麻烦二老了,朕今天出宫也是为了带婉颜过一下长安的上元节,想早点去街上的灯会。”

“这样啊……”王父脸上有些遗憾,但见他们神色坚定,也不好再留客,“哦,对了,老婆子,咱们屋里头还有一个花灯,要不拿出来送给婉颜姑娘吧。”

“好嘞。”王夫人应了一声,就蹒跚着脚步进里屋去翻找了。

“哎呀,这太客气了,我哪好意思拿……”

“小姑娘就别推脱了。”王父笑眯眯地杵着拐杖看她,眼角细纹宛如游鱼,“我们家这盏花灯啊,是修远他娘专门给修远和未来儿媳准备的百年好合灯。修远这孩子是无福消受了……但婉颜姑娘你和皇上还有机会啊。”

“百年好合灯,这……”婉颜一时语塞。

“收下吧。”宇文邕握紧她的手,唇边噙着浅笑,“那就多谢您好意了。”

“哪里的话,我们老两口受了皇上这么多关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王父说罢,一寸一寸捋着胡须,恍惚间竟好似看见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子带回来了心爱的人,要与她一起过上元节……

王夫人捧着一盏小巧精致的花灯从居室走了出来。花灯顶端饰以木雕飞檐,仔细看,檐上还有游龙戏凤,身姿灵动潇洒,双双缠绕起舞。纸浆将六角木架糊住,又在外面加固了一层月白色绢布,上面一针一线绣着色彩斑斓的小图案,有一男一女两个娃娃放纸鸢,有石榴盘中盛、喜鹊枝头啼……婉颜将灯在手中转动,六面图案依次显现,她险些热泪盈眶——花灯轻盈,但母亲对儿子的爱却沉甸甸。

再三谢过王家夫妇后,他们才离开了这条狭窄的小巷。夜晚的漆黑刚刚开始笼罩四野,星星点点的灯光便为寂静冬夜增添几分暖意,婉颜也点燃了手中花灯的灯芯,看一小簇火苗在微风中雀跃摇摆,为每一面刺绣染上暖橘色。

“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把他们安置在这里……”婉颜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了出来,“论条件,这里并不算很好……”

“王修远家境贫寒,他去世之后,父母不堪赋税重担,田地又被地方豪绅给夺了,朕这才想悄悄将他们搬到长安。”他的侧脸在灯火映照中棱角分明,“但宇文护的人无处不在,如果把他们搬到官署附近,反而会引起宇文护怀疑,思来想去,只好放在这里了。不过本来就说大隐隐于市,朕看他们二老似乎更喜欢热闹,住在这里,身体越来越好了,朕也就放心了。平时发放米粮也都是这块一起发的,不太会引人注意。”

“原来如此……”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缜密,感叹之后,婉颜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说地方豪绅夺田,赋税太重……这些问题,你可有想过怎么解决?”

“太祖皇帝在世时推行的政令里,重点吸收豪右和六户中等以上家作府兵,朕想把范围扩大到贫下户,广征百姓充当府兵,减轻他们的徭役负担。”

像是星辰跌落到了他的瞳孔里,婉颜只觉眼前人那琥珀色的双眸是如此明亮。

“但是,不管是赋税,还是夺田,不根除地方腐败,朕的想法也只是纸上谈兵。只有从宇文护手里把权力全部夺回来,朕才能真正试行这些政策……”

把贫下户吸收到府兵里,减轻徭役负担……这不就是均田制和府兵制结合后,宇文邕在宇文泰基础上改良的制度吗!

但这个政策的实行,她记得是在武帝诛杀权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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