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也是这般,顿了会儿,温声道:“凤成。”
自高凤成失忆之后,宁芫鲜少这样叫他。
如今一句温温和和的“凤成”,听在高凤成耳中,不禁有些发痒。
他原本有些僵硬的身躯,此时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宁芫感受到了他些许的松弛,依旧柔了声音,道:“方才是我话说错了,你不要往心中去。”
高凤成听着宁芫此时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他突然间抿了抿唇,心中竟闪出一丝委屈来。
“那你说,你方才哪些话说错了?”也顾不得高山在场,高凤成便这般直白问了出来。
倒是让宁芫一愣。
原先她以为只要同高凤成态度上服个软,此事便能揭过了。
却没想到,高凤成能真的问出“你方才哪些话说错了?”
宁芫便拧了细眉,心中细细的想。
想了想,她试探道:“我……我不该让你去找宋姑娘?”
思来想去,能想来的也就这么一句。
高凤成心中虽不高兴宁芫着急催促让自己去找宋以瑟,可是如今宁芫这般说了,他却也觉得,不是因为宁芫的这句话而生她的气。
更多的……
更多的是在面对宁芫之时的无措。
有时候他看着宁芫,宁芫虽在他身前,他心中却有一种怎样都抓不住她的恐慌。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世上,宁芫不在乎的人,不在乎的东西太多了 。
甚至于她的行李,也时常是收拾成一个小小的行囊,仿佛随时背起便能出走一般。
想到此,高凤成心中便一阵恐慌。
从莫奈山回来之后,高凤成抓住一切办法,想让宁芫的一颗心能够沉到高府,却始终不得其法。
原先他以为宁芫对上学读书有想法,试探了几次,却发现宁芫也并不想继续回翠林书院。
蒙夫子走失一事,宁芫也从未认真质问过她。
仿佛在翠林书院被冤枉作弊一事,再也未曾在她心中留下一丝波澜。
就仿佛,他高凤成此人,也从未能够在她心中留下一丝波澜一般。
这很多很多的事情,都让高凤成深觉恐慌。
有时候他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胳膊抬在半空中,似是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握住深秋萧瑟悲凉的空气。
于是高凤成便想着,若是走仕途呢?若是其他的都引不起宁芫的兴趣,那走仕途呢?成为一名女官,成为一个“高阶层”的人,这是她想要的么?
试探着,试探着,高凤成发现,宁芫对向上爬这件事,也总是淡淡的,没有那么大的渴求和欲望。
这让高凤成始终抓不到那一丝丝最细微的线头。
直到昨夜,宁芫拉住他,同他说:“奉宁公主淹死了一名宫人。”
高凤成才终于在宁芫的眸子中看到了愤怒和不甘。
宁芫的眸子很亮,昨夜在宫宴上,烛火辉煌,衬的她的眸子发出猩红色的光,亮的仿佛能烧伤人。
高凤成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虽然奉宁公主行事脏污龌龊,他却终于能够找到一个理由,能让宁芫整个人,落到了实处。
想到此处,高凤成猛然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被自己逼到桌角的宁芫,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下宁芫额角的碎发。
这些年,宁芫虽然已经学会了好几样梳头的样式,她的额角却总有几缕碎发,倔强的飘在空中,如那山间的野草一般。
宁芫觉得有些痒,头往后仰了仰。
便听高凤成道:“方才是我不好,想必是我昨晚没睡好,今早起来有些无理取闹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宁芫睁大了眼睛。
从她追在高凤成身后开始,即便是高凤成最不堪之时,也从未听他同自己说过一句软话。
如今看着这样的高凤成,宁芫不禁有些惊奇。
她微微长大了嘴巴,面容上充满了诧异。
高凤成似是也不常面对这样的场景,此时看着宁芫神态,心中略微有些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午时我让高山派车夫送你去过去,若是银子不够,你同高山提,他从库房预支给你。”
宁芫还处在方才高凤成同自己服软的懵懂当中,此时听着高凤成所言,整个人脑子还在发懵,只愣愣点头。
高凤成看着宁芫这般,心下一软,又摸了摸宁芫耳边的碎发,调侃道:“那我这遵照你所言,去看看以瑟如何了,你可不要心中不高兴。”
宁芫听闻,抿了唇,倔强道:“我才不会!高大人抓紧些去才是!”
高凤成眼带笑意,深深看了一眼宁芫,带着高山出了门,朝着宋以瑟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