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纳碰了下辛莱的杯子,喝了一口,“你在这种事上,太心软了。”
“是你太不关心了。”辛莱拿了自己的酒杯,他要了杯“爱尔德斯”,这是用帝国命名的一款酒,很冷的色泽,沉着浅浅的蓝,漂浮着雪山般的冰块,点了一圈猩红的冰霜。
“伯里上次还向我问起你,我说你基本在做任务,”撕裂味蕾的口感对辛莱来说不过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偶尔也找点人吧。”
说到这,辛莱瞥了他一眼,“难道是你们武者注射的药剂里有阉割性.欲和情感的激素?”
“......”特纳沉默了片刻,“我想应该没有。”
辛莱心情挺好的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他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一阵裹着男士香水的凌冽风气来到辛莱的另一边,辛莱端着酒杯的手背被人覆上了一半,微凉的,拇指压住了虎口,不轻不重地捻了下,抑或是搭在上面,显示出奇怪的亲昵。
他们并不该亲昵。
右边的特纳很识趣地挑了下眉,拿起啤酒就像辛莱说的一样,走去了刘利安和伯里在的卡座,留给他们一小方无人的空间。
“爱尔德斯。”爱加念出这款酒的名字,他的声音离辛莱的喉结很近,纤细的睫毛抬了下,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眸,和那层让无数人望而却步的猩红冰霜一样。
他们辛辣,带着活泼的刺激,那是腥甜的,像是锈钉刺穿舌尖,有人说这是教会创立的一款酒,是酒神为雪神庇佑下的民众酿造的初拥,用雪山上血腥的祭祀赞美神明的恩赐,祝福帝国的长存。
所以它很克制,是教徒默不作声的忏悔,像静止虔诚的塑像,用自我惩罚来取悦神明,把痛苦倒灌鼻腔,搅碎心脏,撕开溃烂的疮面。
这酒在雇佣兵里的待遇两极分化,有时很受欢迎,大肆酗饮讽刺神明,有时无人问津,因为痛恨教会的赶尽杀绝——是的,教会在抹黑雇佣兵,因为每场王权的篡位后,都要有人为此背锅,以盖过无法明言的刺杀。
而如今科技区突然的独立——他们彻底停止了一切和外部的交流,给了教会最好的发难借口,他们声称是雇佣兵给了科技区支持——刺杀了当初的大皇子,这声明辛莱简直想笑。
他们称几乎不信仰神明的雇佣兵是邪教徒、是恶魔,是象征深渊的狼群——这甚至是雇佣兵团的标志,他们毁掉了雪山上教会的哨塔,是帝国动荡的不祥征兆。
至于皇家,辛莱同样冷眼。
很多时候雇佣兵干的就是脏活,所以即使海黛——雇佣兵团曾经的副团长——真的进入海瑟薇城堡,成为大皇子奥伯的皇妃,即使奥伯曾和霍兰普关系交好,甚至曾经的威尔士亲王,如今的爱德华九世,进入中央区依靠了雇佣兵的力量——
他们依然非常坚决、强硬、冷漠地赞同了教会。
因为现在,他们是唯一的皇室了。
好不容易拿到的王权,不能因为和神权离心而丢失。
还好今天的雇佣兵势力不是几句不痛不痒的政治谴责就能扳倒的,他们在整个帝国混得如鱼得水,这样的糟糕名声在赌场区更是毫无所谓。
还有什么能比头顶的各大公司还要糟糕呢?
无非是脚下除了□□,又多了个雇佣兵罢了。
辛莱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爱加,以为这人又要耍他一贯的把戏。
比如喝下他喝过的酒,假模假样地摸他的手背,玩那些惹人误会的文字游戏,用红色的眼睛和嘴唇诱惑他。
但这招数对他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们当初在皇宫时,玩了太多这样的东西了。
“你常喝吗?”爱加有些一反常态,反而退了些距离,像个真正绅士,或者肃穆的神子,或是拥有良好教养的皇子——
他本该是这样的,或者他就应该这样,他就是这样,他是这样的人才对。
辛莱不禁想,为什么过去,至少在自己面前,一直是那种放荡模样?
难道是过了一年,他确实不一样了?
对此辛莱表示怀疑,这两天爱加和麦克维卡的放纵他还是知道的,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能还更驾轻就熟了。
应该是我在他这里的分类,一直属于用放浪示人的位置。
这点程度的自我认知,辛莱还是有的。
所以他接下来要干嘛?
辛莱并不费力地想着如此多的事情,同时回应他:“只是偶尔。”
爱加微笑,依然覆着辛莱的手,“我以为你不嗜痛。”
辛莱笑了下,“你觉得这杯酒代表痛苦?”
“这是它的内涵不是吗?”爱加另一只手支在吧台上,食指和拇指轻轻扣着下巴,“雪神庇佑教徒,酒神赋予欲.望,教徒的第一个欲.望,是对神明的虔诚,第二个欲.望是痛苦,痛神明所痛,痛自身渺小。”
来自神子的布道和介绍。
辛莱还是第一次听爱加说这些。
他沉静的眼眸不像过去嚣张,配上那张脸,那张雕塑般的面庞,辛莱能感觉到他身上几分神子的气质。
“第三个欲.望是欢乐,教徒因为自己被神明庇佑,心生感激,心生自私与贪婪,心生人性。”
“用苦痛换欢愉,用痛苦悔喜乐,用神性取人性,所以有了这杯酒。”
“你很熟悉这杯酒。”辛莱点评。
“在我念诵酒神的祷词时,这是我被要求学习的第一杯酒。”爱加的嘴角依旧含着笑。
辛莱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今天比较安静,“那一定不是一次好的体验。”
“确实不是,”爱加眨了下眼睛,像是在说一个秘密,“所以我一直不喜欢这杯酒,但看起来你好像还算喜欢。”
这是一段很舒服的对话。
酒杯放在他们两人中间,交叠的两只手同时握住,谁也没有移动。
“有时候会喜欢。”辛莱这么说。
爱加的嘴角弯得更明显了,忽然转了一个话题,“其实这杯酒还有一个别的名字。”
“毕竟它叫‘爱尔德斯’,以帝国命名,”爱加只是一眨眼睛,于是那眼中又出现了辛莱再熟悉不过的戏谑和狡黠,“而帝国的皇室又是爱德华家族。”
“所以这杯酒又叫‘爱德华’。”
“我也叫爱德华,”爱加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了,“所以——”
是的,他又开始了。
他的拇指在辛莱的手背上摩挲,在那一小片地方来回抚摸,伪装出暧昧的节奏,玩起了惹人误会、诱人遐想的文字游戏,用红色的眼睛和他喝过的酒,诱惑他,用那张可恶的嘴说出,诱惑他的词句。
“辛莱,你刚才是在享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