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初……
程羡之回味着这个名字。
“洛云初与孔凡是表侄关系,为何之前不举这信,等京兆府的人进了侍郎府,这信便来了,还真是会审时夺度,大义灭亲啊。”
“孙桂伏法,行贿官员,商会一职撤了,会长性命也难保全,商会一职就空了出来。”寒舟提醒说。
这话似有意说给程羡之听的。
程羡之受了提点:“洛云初不止是想自保,况且他手上干净,查不出来东西,在长青街和枫林巷又广誉圣名,我想由他来坐商会会长一职,应是能服众的。”
“大人,慧眼识珠。”寒舟笑道。
“昨夜……”寒舟犹豫问起,“知春里的江雁离便是陆氏女,府上二夫人?”
却见程羡之神色淡定“嗯”了一声。
寒舟心领神会,想来这事他搞定了,不然不会如此淡然。
“那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无需打算,她想做什么便做,能让她传进锦华宫的消息,不会对我有何不利,倘若她胆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那便送陆明谦和姜太后一具尸体。”清冷外表下藏了巨兽,毫无怜悯可言,在皇帝与太后争权的泥潭里,他不会掉以轻心。
“太后与陆仆射那,可知这棋子并非衷心不二?”寒舟说。
“那要看谁给的条件更能吸引陆听晚了。”程羡之说。
“大人许了她什么?”
“和离!”程羡之漫不经心吐出二字。
“和离?”寒舟撑首的手肘滑落,“陆听晚与大人主动提和离?”
思忖后他又觉着好笑,“看来我们程仆射的魅力也不过如此嘛。”
寒舟从前也是矜贵公子,任翰林院学士时,意气风发,会与同窗喝酒对弈诗文,谈风花雪月,经历家变之后,从前的少年意气收敛不少,旁人所见的是稳重与深沉。
也只有在程羡之这时,还会偶尔展露少年气。
程羡之随手抄了本书籍往他身上砸,寒舟手快,一把接住了。
“她跟洛云初关系匪浅。”程羡之若有所指。
“你眼里容得了沙子?”寒舟敛起笑,“让洛云初坐上商会会长,跟陆听晚有关?”
程羡之慢条斯理道:“且看,不就知道了?”
***
锦华宫内,太后卸了朝服和涌重繁杂的钗环,玉指轻捏额心,洪掌宫端了碗冰镇莲子百合汤。
洪掌宫湿帕擦手,掌心轻贴上姜太后两侧的太阳穴,熟练地指法按揉着,紧蹙的眉心才得以舒展。
洪掌宫宽慰道:“娘娘理政忧思烦心,今日含章殿上,陛下已下令不再彻查,娘娘大可安心。”
姜太后合眼假寐,寝殿外侍女请安声传入。
“参见陛下。”
如她所料,皇帝处理完政务要过来请安。
“皇帝来了,怕不是请安这么简单,去接驾吧。”
姜太后撑起身子,拿了本经书翻阅。皇帝进来后先行请安礼,姜太后并非李庭风生母,可先帝宠爱姜太后,将李庭风放在她膝下养,二人母子不算生分,但也不像亲生那般亲密无间。
李庭风注重孝道,身子好些时,每日请安必不可少。
“皇帝来了,近日气色瞧着好了许多,龙体为重。”姜太后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贵气,“皇帝可是想问今日朝上关于孔凡一案?”
姜太后知道他要问什么,率先开口。
“什么都瞒不住太后。”李庭风道,“依卷宗上调查所记,孔凡背后另有其人,程仆射所言并无不妥,太后不让彻查,也驳了先前应下的事。”
“皇帝是来责怪哀家的了,”姜太后合上经书说,“哀家知道你倚重程羡之,程羡之行事稳重又有条理,皇帝信任此人,除了他的才能,还有他背后的公孙饮,皆是朝廷中流砥柱。”
“可孔凡背后的人,即便是有过,那便不是朝廷中流砥柱了?”
“哀家让你停办,并非有意包庇哪位官员,正如程羡之所言,孔凡能打通各要职关卡,单从兵部运走这批旧器里,便可想而知经多少人手,起拟文书,审议通过下达指令,皇帝算的过来吗?”
“一举肃清贪官固然痛快,可难保其中不会牵出皇室宗亲,皇帝要查,便要连根带泥的拔,这些人里边有多少是老臣了,他们于大岚就没有功绩吗?”
“新帝初登正是要人之时,一位明主不但有肃清贪官污吏的果敢,也要有容人之能,韬光养晦,杀鸡儆猴便成了,非得要鱼死网破动摇朝纲才算明主吗?”
“陛下要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想要坐稳帝位便要眼里能容得进沙子,倘若所握力量不足以抵抗倾覆带来的后果,便只能择退一步。”
“敲打过了,也得给人改正的机会,若是逼得太甚免得寒了朝臣的心,陛下自小聪慧,无需哀家多言,自己也能想清楚。”
姜太后此言不无道理,若是连根拔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无人能控,与其步步紧逼,急于一时,不如退一步,慢慢清算,才是正理。
“程羡之与皇帝到底还是年轻,一味查办贪腐固然重要,徐徐图之方是长久之际。”
李庭风恭敬受教,“太后教诲得是,儿臣谨记在心。”
“朕能听由太后之意暂且不查,可那尚书省一职虚设许久,朕……”
“皇帝想要将这个位置给谁坐,那是陛下该考虑的事,眼下六部出了孔凡此事,皇帝还执意想提拔程羡之任职,并不能服众。”姜太后正肃说,“程羡之是右仆射,六部出了此等贪赃之事,左右仆射都脱不了责,今日并未在含章殿前追究二人之过已是天恩,陛下想要宠新臣,也得合乎时宜,此间并非良机。”
姜太后不怕把话与李庭风说清楚,陆明谦得不到尚书省一职,程羡之也别想轻易就任,看似处处都在为皇帝着想,实则也是权宜之计。
李庭风茶盏见底后,很自觉地退出锦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