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村子鸡啼狗吠不断,偶尔经过人家,灶房叮叮当当,烟囱炊烟袅袅。
天刚擦亮,苏月光跟娘扛着锄头到了山地。
山地荒芜,少有人烟,四处杂草,倒是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响彻山林。
母子俩落地就翻,谁也不吭声。
长满野草的土地翻了新,露出褐黄的土壤。
山坡渐渐传来人声,陆陆续续添上人烟。
出田的村民都喊一声:“苏二嫂这么早出田了”
日头偏移,人来了又去,回去的村民喊道:“苏二嫂还没走啊?”
张玲抬头跟村民说笑两句,而苏月光没句话,沉默寡言地锄着地,他知道这块地不锄完,他娘绝不归。
好不容易修完最后一点,母子扛着锄头各走各的,一句话不多说,两人都是忙一早,滴水未进口干舌燥。
到了村口,远远看到一群人坐在那里,苏月光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遇到他阿奶。
谁知偏就不凑巧,大老远就听到一道慈眉善目的声音:“幺儿吃不吃果子啊,甜甜嘴。”
一个货郎担着果子卖,香蕉桃李,都有点。
一个低矮的老奶奶拉着个小孩儿,笑容满脸,又给买香蕉,又给买桃李。
旁边人纷纷起哄:“阿奶真好啊,还给买果子吃!看我们幺儿又白又嫩,胖嘟嘟的,真真似年画娃儿一样漂亮好看。”
“可不是,嘴巧又会说话儿,谁见了不喜欢,唉,同是一个阿婆生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苏二饼家的那几只像猴一样,每次见我都讨厌!”
“可不是,上次还见他们在地上捡人家丢掉的果子吃,天可怜见,都没个像样的零嘴吃!”
他们说得起劲,没注意到越走越近黑着一张脸的张玲。
方才还高声嚷嚷的村民,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说苏二饼家的,这不就来了。
总有人不怕事儿大,趁着这两婆媳在,打趣道:“不给你家月光买两个啊?”
苏老太太不冷不热地说:“这么大了,还吃什么?”
“哎哟,这话说的,这不是还有小的么,我记得二饼家小妹小弟今年才八九岁?”
苏老太太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犀利的言话还没说出来,张玲先一步开口了:“我家的不用吃,人家富贵命,谁有人家这么好命!”
丢下这一句,她快步走了,没心思跟死老太婆多嘴。
苏月光也没喊声阿奶,低头跟在母亲身后快步回家。
苏老太太一脸吃了死苍蝇一样,皱巴着一张苦瓜脸,就差没啐出来,拉着她家幺儿回去了。
说舌的村妇顿时炸开了锅:“哇,你真是敢说!他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为了一亩地都闹到官府去了,人家幺儿才是心肝宝贝。苏二饼家那六只吗喽,她根本就没看眼里!”
“你没看人家拉着幺儿时甜甜蜜蜜,嘴里念个不停,我家幺儿,我家幺儿,什么时候见她我家月光这么叫过?从小到大我都没见她拉过月光的手!”
“我就跟你们说吧,那时月光还小,有一日雨过天晴,苏阿婆出门,月光喊着阿奶阿奶等等我,他不过两三岁,人小腿短,跑得急摔倒了,旁边就一池水,他奶脚步不带停,也不回头看一眼!”
有个新妇:“哎呀,真是恶毒,怎么有这么样的阿奶?”
“怎么没有,还有更恶毒的呢!那时她都没有第二个孙,就苏二饼家有月光一个。大家还以为她是重男轻哥儿,结果二饼家二弟出生了,是个带把子的,她都还是不看一眼!出门就跟我们说,唉呀,我家老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生个带把子的。到后来好久他们家这个幺儿才出生,还是个哥儿,你看人家疼得像什么心肝宝贝似的!”
“这还用说,她单单就是疼她家老大,其他老二老三就不是她亲生的,都没见过这样当娘的!”
苏老太太的行径,连外头人说起都要一肚子气。
方才阿谀奉承说她对孙儿好,也不知是阴阳怪气还是真。
苏老太太矮矮的,勤勤快快,看着很和蔼的一个老奶奶。没分家时将张玲当奴婢般使唤来使唤去,服侍她这个婆婆就算了,还要服侍大伯大伯娘,也是独一份。
老大子嗣不丰,好久没有子女,反倒是张玲这边,下蛋一样,一两年一个。
没公婆帮看小孩,还要下田种地,回来服侍完小孩,还要服侍婆母大伯一家。
没得两年就闹得要分家,苏阿婆说分家好呀,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苏二饼苏三注怎么能服,这地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可不是她买的,怎能让她来指手画脚乱分地?
最后面都闹到官府去了,这才将几块地分了。
那时候苏月光还小,就看到了如此凶残的景象,为了分地,那些人面目狰狞,拿锄头,拿菜刀,拿柴刀,差一点都要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