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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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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徽文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黄育芩。

“多谢父亲大人的慷慨,那些银钱,我已经用作招揽门客之资,父亲,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是清贵出身的人家,看不起泥腿子的行伍,甚至连周人杰吐出来的兵权都不愿意取用,若非如此,我何必与明玉密谋,明玉北上西往招揽游兵散骑,穷凶极恶之徒。而我南下东闯,着意窥伺良机。去年赵国公带出去的那些,我正好也收编了一些,花了好些银钱。养在一处,日日操练。虽然只有一千余人,但是足够了。”

“你这孩子莫不是疯了?”黄徽文怒道,回想自己曾经一意孤行地骄纵着他,从不拘束他交游花销,即便后来他私溜出府,自己只当他少年顽皮,睁只眼闭只眼算了。比起明玉浪荡奢靡的纨绔行径,黄育芩省心多了。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任凭黄育芩亮出蛰伏多年的羽翼,黄徽文说什么都不会答应黄育芩的请求。黄徽文只愿今日与黄育芩相见只是一场梦境。

黄徽文近日来力排众议为招安周明夷劳心费力,今日在家中梅姨娘的软语劝慰下多搛了两筷子,积了食在家里院中独自散步。家仆喜气洋洋地来禀告,小公子回来了。黄徽文连忙吩咐家仆将黄育芩引到自己的书房。

黄徽文隐约知晓黄育芩在河南的作为,却不知其用意。方才一番交谈下来,他竟不知自己的幼子何时生出妄念。

空间逼仄,空气稀薄,黄徽文蓦然站起身来,打开书房门正欲出去透气,黄育芩急忙拦住了他。

“我没有疯,自小在你们的眼中,我便是要出家的道士,就凭着无缘由过来的老道的一句话,便定下了我的终身,我不服,我亦是堂堂男子,能凭自己的本事成功立业,不输京中任何男儿。”黄育芩怒道。

“住嘴!”

“为什么要住嘴,自我十岁那年,便筹谋此事,事到如今,就绝无停下的可能。如今风急浪涌,胜负得失未决,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便决意要争上一争。”

院中的桂花树下,裹着宽大衣袍的张之羽正微微闭着双眼,细细地嗅着花香,一颗毛茸茸的狐狸头侧在他的臂弯,冷露无声沾湿衣衫,一人一狐恍若未觉。

直到黄徽文开门闹出动静,张之羽这才不疾不徐地走来,站在黄育芩的身后,一副任由驱使的姿态,黄徽文面上痛心不似作伪:“张道长,你是出家之人,何苦与我这不肖子一起趟浑水?”

张之羽默然。

“一年之前在永州,听闻父亲卷入了朝廷的卖官鬻爵案,若非二哥急智,壮士断腕,推出了清姐姐的夫家挡刀,这才保全了众族。虽说柳如松贪心不足,咎由自取,但也是相府姻亲,如今全族流放岭南,父亲未免刻薄无情了些。况且姐夫贪污之事,并非不可斡旋。”

黄徽文原本便觉得黄毓蔚对此事处理不妥,只是木已成舟,若是反复,又恐圣人变本加厉地处置。

黄徽文默然不语,黄育芩索性向下说着:“想来柳府此番行径原本可恨,原先京中已经有了风声,小皇帝近来因连年天灾心烦,兼之流民造反,原就不堪其扰,国库空虚,卖官鬻爵充盈国库之事,众人若是一直心照不宣,便这么过去了。只是啊——”

黄徽文自然知道黄育芩想说的可惜之处就在于,卖官鬻爵在朝中早就蔚然成风,价码和途径有惯例可循。可惜后来小皇帝横插一脚,生出了同一官职竟然有两人应职的乌龙,更可笑的是,堂堂天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定下的价码竟然不如市场行情,引出后面的糟烂事。

黄毓清的公公是户部尚书柳佩书,正是这位能人,与圣人想到一处,瞧上了户部的一处肥缺,脑袋一拍,随便支出去了,黄毓清的丈夫柳如松借此从中收取巨资。

“柳佩书所安排的肥缺本在他的管辖之下,支给旁人不足为奇,可是圣人如何得知此项肥缺空席以待。”

黄徽文叹了一口气:“连你都看出来的事,为父如何察觉不出,只是现下相府攀附太多,如同参天巨树,明面上见着光的,和埋在地下见不着光的,错综复杂。”小皇帝必有耳目安插其中。

黄育芩隐隐露出笑涡:“那何不就此取而代之。”

八月深夜薄有凉意,黄徽文被幼子惊出冷汗:“什么?”黄徽文蓦然回首,却见黄育芩笑得眉眼清淡,黄徽文怀疑自己年迈耳聋了。

黄育芩的脸上笑容不改:“父亲如此投鼠忌器,不过是担心走到君臣之间图穷匕见那一步。小皇帝此番也不过是试探罢了,日后此等消磨必然不会少,与其任他蚕食,我们何不一步登天。”

黄徽文这才回过神来,暴怒之下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瓷器在黄育芩的脚边迸裂,碧澄的茶水溅起。黄育芩原本就没有躲开的意思,继续说道:“如今国库空虚,四面起兵,圣人如今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这天下迟早更迭改姓,等到那时,作为前朝遗臣的下场,并不比开国新君来得光彩。”

黄徽文摸索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黄毓蔚曾经向他建言,不若效仿魏武,挟天子以令诸侯。黄徽文剖心自省,现在怎会走到了这一步。原先不过是小小的贪欲,自己却任由欲念越滚越大,越滚越远,自己无法再自行遏制。

黄育芩第一次在父亲的脸上察觉出些许茫然,深陷的眼窝透出倦色。黄育芩正欲再说,黄徽文挥手打断了他。黄育芩明白父亲需要冷静思考,便同张之羽一道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的到来和离去,就像露水滑过草尖,隐蔽在静夜里。

黄育芩和张之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黄徽文折返书房,修剪灯烛,却只盯着暗处发呆。

“老爷,夜深了,喝些栗子粥暖暖身子。”黄夫人的身影出现在书房,竟然亲自捧着食盒过来。

黄夫人隔着手帕,将盖子移开:“还有点烫,不如先盛出来晾凉?”

黄徽文点点头,黄夫人便着手分出小碗,甜香丝丝入鼻,带来暖意。黄夫人坐在黄徽文的下首,一身家常装扮,眉眼依稀可见旧日的颜色,一丝不苟的两鬓却染上霜色,原来这样便是相伴到老了。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年老是遥不可及的未来,苏写意是他高不可攀的高门淑女。当年京城诗会上,年少的黄徽文初见苏写意,黄家的奶妈在他耳边笑道:“那人便是你指腹为婚的小娘子了。”

自此之后,年华似水不再回头。

黄徽文一时间走了神,隐约听见黄夫人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他回过神来侧耳倾听,黄夫人温柔重复说道:“毓苗的谦儿都快五岁了,毓蔚在三年前便定下了宋家的小姐,只是宋家小姐如今热孝在身,因此延后了些。虽然说是长幼有序,但是毓英的婚事还需要提上日程。”

黄绍谦是黄毓苗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黄徽文的长孙,阖府上下皆爱逾眼珠。粉粉嫩嫩的雪团子,又有谁能不爱,黄徽文自然十分喜欢他。

听见夫人提到自己的幼子,黄徽文方才荡开的软和脸色沉了下来。

黄夫人察言观色,便不再提这个话茬:“栗子粥快凉了。”

青石板光滑如鉴,黄育芩踩着月光,后面跟着张之羽。尽管张之羽在他的身后无声无息,但是黄育芩知道,他就在那里。

黄育芩自幼小心翼翼地掩藏起自己的心思,一如眼前的院子,这是他避开相府的耳目置办下的别院,胜在环境幽静。

黄育芩轻扣门扉,很快便有人透过门缝借着月光向外查看,辨认出熟悉的身影,方才欣喜地将门打开。院内不曾点灯,黑沉沉的,洞开的大门像掉光牙齿的巨兽嘴巴。

“小的早两日便得知公子回京的消息了,因此一直亲自守候接应。”来人是一位寻常打扮的四十岁上下的书生,他探究的眼神向黄育芩的身后投去。

黄育芩点点头,回首看向张之羽的位置,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明,若是此刻退出,仍有抽身的余地,张之羽颔首,便跟着黄育芩的步伐,大门在身后缓缓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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