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丝手套无法为这双手提供保护,也不能阻止这双手被弄脏。这是一对繁华的、美丽的、她罪证的最佳证明。
洗手间里,它们被置于沾染火药的丝绸手帕之上。
她拿起茶几上唯一的一瓶红酒,酒液倾倒在提姆披给她的西服袖子上。
红色液体淋在纯黑与莫迪蓝的布料上,紫色的污渍如同可怖的伤疤,把她的身躯划开一道伤口。
她丢下红酒瓶,酒液随瓶体破碎在地板上,一场因恐慌过度导致的小意外完成了。
玛琳拿着剪刀来到洗手间,站在镜子前,伸手触碰镜面。
人们常说,人生是一面镜子。他们说镜子中折射出的是一个真正的自己。
然而,当玛琳看向镜子里时,她看不到自己。
照片里有她的身影,画像里有她的样貌,但镜子里有阿尔弗雷德,有书房,有盥洗室,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玛琳。
镜子没有嘴,却能发出声音,它说:“因为你是死着的。因为你是个汲取他们善意,苟且偷生的老鼠,这是你应得的惩罚,这是你的报应。”
不。玛琳在心里反驳它: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爷爷,他们爱着我,我也爱他们。因此我活着,我是人类。
“是吗?你们相处的时间最多不过四年,他们爱你吗?那当他们知道你干了什么,知道你枪杀了泥脸,是个杀人犯,决定远离你的时候呢?”
玛琳不在乎她的家人如何看待她。
布鲁斯逐渐将她视为家庭的一部分,尽管内心深处仍存有一丝怀疑;
阿尔弗雷德则始终不曾责怪过她;
迪克·格雷森觉得她需要他的保护与关怀;
杰森对她的关心毫不做作,他对真相的探寻也毫无掩饰;
芭芭拉给予她的信任,是最为珍贵的礼物;
提姆对她既保持着好奇心又不失警惕;
达米安则与其他人不同,他对自己抱有最多的轻视;
卡珊德拉依赖自己的直觉,坚信玛琳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而史蒂芬妮·布朗认为她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可是,玛琳并不在乎他们怎样看待她,她只在乎一件事。
知道她是如何杀掉泥脸之后,他们或许会称她为怪物,又或许会叫她杀人犯。但她只害怕他们不再爱她,她恐惧分离。
“回神,你该善后了。”玛丽坐在盥洗台,一手撑着脸叫她。
于是玛琳剪开丝绸。这可真简单,轻轻划几下,手帕就变为一片片,一段段,一点点,破碎得无法复原。就像,就像——
就像他们离开我的时候。她想。
“别苦着一张脸啦,现在可不是你该哭的时候。”玛丽蹦蹦跳跳地凑到玛琳跟前,“不如我们来谈谈心?”
“杀掉他让你感觉如何?”小姑娘笑嘻嘻地问。
玛琳出奇地平静。
“……我感到很遗憾。”她接着剪开蕾丝手套,“没有泼洒的鲜血和惊恐的表情,没有尖叫。他杀过那么多人,却死得过于简单。”
她应该撕开他的胸膛,剥开他的心脏。或者将这个让她和家人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分装进瓶子里,放在液压机底下,看着他被挤压成肉酱。
“亲爱的,你就和小时候一样任性。”玛丽用怜爱的语气说:“你真是一点也没变,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要撒泼打滚,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止是泥脸,你做过的事情,他们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啊,他们总会知道的。但她做过的事情那么多,玛丽指的是哪件事?
玛琳将所有碎片收集在一起,丢在马桶里,按下冲水键。如此,火药的气味由酒香掩盖,被下水道吞没,她使用过枪械的证据便全部消失了。
——无论是哪件事,他们迟早会知道,他们也不会喜欢的。
碎片旋转着被水流淹没消失殆尽,玛琳多么希望她能将自己变成一块一块,把自己也冲进下水道,从此之后什么都不会知道,什么都不去想。
“我改变注意了,小丑不能死得那么简单。”她最后说:“玛丽,他不能死得那么快。他必须得为自己对芭芭拉、对杰森……对布鲁斯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还想着他们?我真是一点也不意外。”玛丽撇了撇嘴,然后满意地笑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将明白,能陪你直到最后的只有玛丽。
……
脚步声于走廊深处响起,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休息室之前。
解开门锁,打开房门。脚步声愈来愈大,来到了洗手间门前。门缝里逃出来的暖色灯光在向来人打招呼。
杰森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没有任何回应。他随即试探地转动门把手。门开了,它堵住的呕吐声也被释放出来。
向内看去,杰森要找的人正趴扶在盥洗台上,对着洗手盆干呕不止。
他上前几步,语气担忧地开口:“你——”
“呕!”
这架势看起来都快要把胃吐出来了。
杰森拍了拍玛琳的后背:“老天,你不会对香槟过敏吧?”
“杰……”玛琳虚弱地抬起头,流着泪水的眼睛求助来人,“饮料,酒,随便什么东西都好我需要呕呕——”
除了干呕得太厉害,玛琳并没有表现出受伤的迹象。难道是受惊过度了?他疑惑着。
杰森在休息室里找到了一瓶柠檬水,瞧见了一地的红酒和玻璃瓶的碎片,这让他立即想起玛琳身上深色的污渍。
但他没有多想,将饮料递给玛琳,看人猛灌几口后半担忧半开玩笑地说:“感觉如何?我可不想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还是呕吐致死。”
玛琳瘫坐在地板上,心不在焉地回他:“就差一点了。泥脸试图打穿这层的地板的时候,我的心脏都要飞到太阳上了。”
她的兄长也坐了下来,两人挨着在地板上歇息。玛琳贪恋于身旁温暖的体温,不由自主地贴得更近了些。
“警察几分钟前到了,宴会厅现在安全了。”杰森说。
“来得真慢。其他人呢?我是说布鲁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