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掌控的命运,便是如此。在平凡的一天,不经意的一瞬,就有无数可能。最终走向如何,全凭他人一念之间。
眼看秀禾走远,公主小人儿艰难地爬起身,拿着大半个馒头踉踉跄跄就奔了过去。可她毕竟是个小娃娃,加之先前走了太多路,没两步就跌在了地上。手里馒头自然也没有护住,摔了出去。
街对面的白娣看了直摇头。
“啧啧,这是哪家的小姐啊,真可怜。”
逢此乱局,民生无序,尊卑倒反,只能被婢子遗弃,自生自灭。
北晏军已经攻下了这里,初入他国领地,白娣想看看这座城原本的样子,这才求着李琮栖出来。
他是细作暗子出身,本就心肠冷硬,又因为这边都是南昭人,便更加作壁上观,漠然置之。一路走来,见了不少荡析离居,骨肉离散,也毫无恻隐。
不过目下正盯着的这个孩童,却有些不一样。
小女娃面若娇花,唇似涂朱,身着上等绸衣,脚穿精工绣鞋,杏脸桃腮,金娇玉贵。纵使不晓得她的出身来历,也断得出是个妍姿艳质万里挑一的美人坯子。若被丢弃在路边,除了死,还会有什么样的厄运等着她,白娣不敢细想。
“这孩子长得,真像个宝贝。”白娣说,“都说南朝美女多如絮,这一路走来,就这个,最俊!”
“殿下觉得呢?”
李琮栖瞟了白娣一眼,他倒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停下的,而是前方不远就是城门了,他们没必要跟着逃命的百姓去挨挨挤挤,逛完这一条街就足够了解这里了。是以驻足停了片刻,却没料到,做着杀人勾当的白娣会想要多管闲事。此时,见他没回应,这厮竟去给那孩子捡馒头了。
李琮栖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见小女娃摔倒,身上唯一的口粮就要被路人踩踏,白娣心有不忍。何况适时,四周噪声渐起,不仅是逃难民众的惊呼哀嚎,似还有铮铮的铿锵震响。
他一听便知,是马蹄声。该是有骑兵进城了。
白娣三两步上前,拉起小女娃,又顺手捡起了馒头。他想要把女娃放在路边,结果她却抓着他的衣摆不放。
“娘亲,我要娘亲。”小女娃声音沙哑,口齿不清,不过白娣听清楚了,一旁的李琮栖也听见了。
白娣嘿嘿一笑,说道:“我说了不算,你得问他。”
指了指李琮栖,“他是主子,我们都得听他的。”
李琮栖是北晏九皇子,已故皇后的亲生子。至于为何被皇帝老爹丢在南境八年,白娣不得而知。不过既没获罪,就肯定比自己这个为了练功早已自宫的孤儿武痴强。
小女娃听懂了白娣的话,手松开了他,转而去抓李琮栖。一手便勾住了李琮栖系挂于腰间落垂下来的绛色圆环佩绶,随即另一手又举起了脏兮兮的一半馒头,欲要送给李琮栖。
口中依旧喃喃:“娘亲……娘……”
白娣不禁失笑,明明是自己救的她,可这四五岁的女娃娃竟然是火眼金睛,知道讨好谁有用。
不过白娣也有些心惊眼跳,默默观察李琮栖的反应。那个绛色环佩是先皇后的遗物,李琮栖特别宝贝的东西,他并不经常佩戴。这次是因为难得穿了浅色衣衫,翩翩公子,身如玉树,不同以往那般冷厉森然。白娣打量一番后,觉得他通身似乎少了点什么,遂建议挂块玉珏,作为装饰。
可能这一仗打完,殿下就要回京了吧,所以选择了这枚环佩。
珍爱之物被一陌生小孩染指,可还得了!
果然,李琮栖稍一挥手,女娃娃便像个枕头一样,被推到了路中央。虽然李琮栖用力不大,可女孩还是太小,遭到这样的对待,既惊又痛,当即呜呜咽咽。不过冷心寡情的李琮栖置若罔闻,连个眼角风都没给,转身就走。白娣紧忙跟上,也没敢再去扶小女娃。
“骑兵入城,大局已定,这里的人出不去了。”李琮栖边走边自顾自地说着,“她父母会找到她的。”
为了安安稳稳的回京,陪在皇兄身边,他都把行军破敌诱杀敌首的功劳让给南州司马林翰了,岂能因白娣的几句话就做糊涂事,给自己找麻烦。
少顷,白娣回头看了眼,轻声道:“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不像是亲人。”
……
姜玱仪本以为那二人会带她走,帮她找娘亲。哪想到她刚被拎起来,就又被甩出去了。
手中空空,馒头又不见了。姜玱仪开始眼睛四处看,寻着馒头。根本没有意识到,街上正有马匹飞驶而来。她还趴在路中央,迷迷茫茫。
恍惚间,马蹄朝她伸来,她被一脚压倒在地,好痛。
她疼出了眼泪来。
不过很快,就不痛了。
与此同时,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眼疾手快,心慈果敢,从马蹄下拽出了这个女娃。两人一齐栽倒在地,妇人仰卧,女娃恰趴在了妇人身上。
因遭受撞击,孕妇情况不妙,体内有大量深色血水涌出。然而街上众人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没有目光多在她们身上停留。
不多时,奄奄一息的妇人,在路边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不过只活了一个。
随着一声尚算洪亮的婴孩啼哭,被妇人从马蹄下拉出的女娃也醒了来。不过女娃娃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也不记得这位为了救她而早产,眼下正命悬一线的妇人。
她缓慢地爬起身,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懵懵懂懂地在街上挪动着,行止怪异,仿若受了重伤,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
最终,两名年轻男子停在了她的面前,牵起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