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吗?那朕给她寻一门亲事。”
“她那边已经跟人定亲了,三年前就定了。”
从姜祯那边收来的家书,李琮栖岂敢轻信。看完信后,他就动用了潜于南昭的暗线,让他们与姜婈联系上。前几日才收到密报,确认了这一情况。
“她就是不想成亲,才要回来的。”
“那你要怎么办?”
“去南昭,带她回来。”
李琮栖神色淡漠,面上并无势在必得的坚决。但李昀嵇知道,李琮栖已经决定了,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李昀嵇脸色不太好看,李琮栖知道兄长在担心什么。他们乃一母同胞,但兄弟俩性情迥异,年纪也足足相差了十九岁。可在彼此最为孤寡无助的时候,相互扶持取暖,双双隐忍了十数年,才得来如今的一切。
皇家亲缘淡薄,权势主导着所有,他们之间却是情分高于身份之上的。
凡事都有亲疏远近,李琮栖为了让兄长当上皇帝,可以献祭自己,双手沾遍亲族的鲜血,被万千臣民唾为冷血奸佞,恶浊小人。李昀嵇亦然,他不希望弟弟为了别人去冒险,哪怕那个人是他也敬重的姑母的女儿。
李昀嵇开始转移话题:“人家小姑娘三年前就定亲了,你看看你,马上就二十三了,你现在该做的事就是成亲生子!”
他站起身,吹胡子瞪眼地指着李琮栖的冷脸,“留在京都老老实实做你的王爷,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成亲生子!”
“皇兄。”
李琮栖淡淡吐出了两个字,皙白俊颜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就是这样,情绪不显于色。若是不知其身份,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他可能就是个纯粹的惹人注目的美男子吧。
想到这儿,李昀嵇不免提了一嘴:“朕听说兵部侍郎刘安有个女儿,年满十八还未出嫁。虽然是续弦所生,但也是嫡出。名声不错,你当看看!”
“十八,太小了,不懂事。”
“怎么会不懂事?上个月你不还说兵部侍郎可用!他教养出来的女儿,能差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可是有妃嫔称赞刘氏女贤良淑德,才华横溢的!”
李琮栖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官员口中,臣还是光风霁月,谦谦君子呢。”
“……”
李昀嵇一时噎住,看着面前这位身如玉树,端肃而立,外表光风霁月,谦谦君子一般的弟弟,一些痛心往事闪念而过。要不是为了自己的皇位,他当是个表里如一温雅宽柔的无瑕美玉,是受万人艳羡景仰的明朗风光恣肆耀眼的儿郎。
“行了你走吧,朕累了。”
皇帝不欲再言,开口赶人。说完想到先前宣召的议事大臣们应该已经到了,便随手抓起案上的一块砚台,向殿门砸去,随之又轰赶了李琮栖一遍,“快滚快滚!别站在这里碍眼!”
“皇兄,保重。”
李琮栖郑重地道了句,便退了出去。
殿外候着三位大臣,丞相温庭,兵部尚书宋里,大理寺卿薛展。
李琮栖从他们身旁经过,目不斜视稳稳地大步离开。并非他居功自傲,只是在京时间不长,入朝也没几年,与这些人都没怎么打过交道,不熟。
一辆看上去质朴无华的敞阔马车静停在宫门外,赶车的是承王近卫叶飞惊。长身圆眼,年轻结实,看上去就很招婆姨喜欢。
李琮栖上车后,叶飞惊即驱马朝着城门驶去。
李琮栖和李昀嵇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皇后离世后,李琮栖幸得姑母禹贤公主庇佑,在兄长李昀嵇的帮扶照料下艰难成长。李琮栖五岁那年,禹贤公主远嫁南昭和亲,许给了南昭皇子寿王姜煊。
李琮栖对姑母情深义厚,他跟随送亲队伍,一路相伴,直到南境国门。之后他便留在了南境边城月垣,待在驻守边境的卫国公身边,得卫国公之母,也是他的皇姑祖,昔日的军中女帅金敏大长公主栽培教养。
堂堂皇子流落边陲之地,还要自降身份与军中士卒一道接受残酷训练,这事儿除非皇帝应允,否则没人敢那样对他。外人只道九皇子是被皇帝嫌恶,丢在那边的。
其实李琮栖是自愿留在边境的,因他知道,禹贤姑母并不甘心远嫁和亲,在南去的路上郁郁寡欢,甚至失声痛哭过好几回。他那时频频安慰姑母,并承诺待自己长大,会接姑母回家。
月垣毗邻南昭,李琮栖那时才五岁,天真稚气,不知道权力地位的重要,只盼着身体能尽快变大变强,像宫廷禁卫那样武艺高绝,百步穿杨。有朝一日可以随意进出南昭探望姑母,甚至是,带走姑母。
然天不遂人愿,禹贤公主嫁到南昭一年,就因生产不幸撒手人寰,留下了个女儿姜婈。从小没有母亲陪伴的姜婈长到十四岁时,父亲姜煊便为其定下了一门亲事。
其间适逢南昭太皇太后过世,姜婈自请去为太后守丧三年。如今三年之期将到,婚约未解,男方却已纳妾室,连孩子都有两个了。
奈何姜婈的父亲姜煊风流不羁,只懂玩乐,在老皇帝驾鹤西去后便失去了庇佑,寿王府逐渐式微,姜婈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两个月前,南昭颖郡王姜祯作为使者来晏之后,他的随从暗自递给了李琮栖一封书信。满满三张的信笺纸,姜婈聪慧,文采斐然,言辞真挚。李琮栖看了不止一遍,发现每页纸的第一列,都有相同的六个字。
吾愿离开,助我。
非常浅显的藏头诗,李琮栖却不敢轻视,他即刻派人通知潜藏在昭国的暗线,与姜婈联络上,得知了其要嫁人一事。姜婈亲笔手书传来,道明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表示不求身份地位,只想脱离苦海。
李琮栖虽与姜婈素未谋面,但此事,他不能不管。
这是他幼年时对姑母的承诺。即使姑母不在了,他说过的话,立过的誓,也都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