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竟能看懂她的手语!拾月大喜,眸子瞪得黑亮亮的,继续比划,诚心致歉:“我一时糊涂,求你们别把我送官。”
叶飞惊看不懂,有些急,忙问李琮栖:“公子,她什么意思?”
李琮栖瞥向面前的荷包,伸指勾了勾,里面的东西随即骨碌碌地掉了出来,全是黑色的小圆子。
拾月傻眼,这哪里是银子啊!
她弯身捡起一颗,指间黏软,有草药味,是药丸。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万一这是人家救命的药,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想弄点钱来,可没想要人命啊!
思忖片刻,拾月蹲下将四散在地的药丸一颗颗捡起,放进荷包装好,完后冲黑衣男比划:“我会把这个荷包还回去。”
李琮栖:“你要去哪里还,官府么?”
不知是不是自己吓自己,拾月总觉得面前这人在官府二字上,似乎咬的很重。
她不觉打了个寒噤,忙摇头否认,而后看向了青衣男。
“看我干嘛?”叶飞惊蛮横。
拾月收回目光,再次对着李琮栖比划:“可以让他帮忙送去官府。”
李琮栖倒是好说话,看向叶飞惊,吩咐道:“帮她送去官府吧。”
叶飞惊纵使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拿过荷包,开门唤来店伙计,说是自己捡到的,让伙计代为送去衙门。
拾月亲耳听着,总算放下心来。荷包被送走,她应该不会因此吃官司了。不过眼下境况,应该也没比在官老爷面前受审好太多吧。
她接触最多的官老爷就是林翰,林翰是长辈,更是一家之主。拾月在林翰面前向来唯诺顺从,未在其跟前犯过错处,林翰也没有对她发过火,可她还是能感受到那股子来自权威者的压力。此刻,即便黑衣男并没与她说上几句话,她也感受到了压迫。这是她心虚所致,可也并非与他无关。
他既是主,能够支使动青衣男,肯定是有原因的,八成不是平头百姓。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拾月对未知的一切,心存敬畏。只要她不再出错,乖顺听话,纵使对方是高官显贵,也不会残害无辜吧。
她再次冲黑衣男比划,小心翼翼地道谢。一旁青衣男眼光灼灼地看着她,无可忽视。
显然,他想知道她什么意思,但是看不懂。
拾月硬着头皮,走近桌案,卸下肩上包裹,故作轻松。青衣男脾气暴躁,还抓她个偷窃现行,对她的印象肯定是极差的。拾月不好再惹他不快,老实地拿出笔墨和笺纸,把笺纸在桌上摊开,开始滴水研墨,做好了有问必答的准备,模样乖顺。
由于折了一只胳膊,一只手用起来不方便,她怯生生地望向青衣男,揉着受伤的肩。
叶飞惊这回明白她什么意思,两步上前,毫不迟疑地捏住她的肩,就听嘎吱一声,拾月再次被痛出了眼泪。
她试着活动了下臂膀,感觉还是痛,却也只能强忍着不适抬手去拭泪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斗不过他们的,何况现在还折了只胳膊。
擦完泪,方注意到衣袖上已沾染了螺子黛的黑,不觉大窘,悄悄瞟向了屋内两人。许是这里烛光颜色偏昏黄,视觉不清,这二位面上未见有异,拾月也不想没事找事。
墨汁现出后,她拾毫锥蘸取,在笺纸上写明自己只剩不到一两银子。完后看向青衣男,等他发话。
拾月是被动的。她要钱没有,命也没什么价值。既是被抓了回来,今晚铁定是要住那间上房了,至于欠下的房钱该怎么还,如今在这里,也由不得她做主了。
叶飞惊看向李琮栖,两人似乎默契。
叶飞惊开始问了她的名字。
拾月提笔,如实写下。
在这上面,她没必要扯谎。以她在京都的微弱存在感,拾月这个名字都不如哑巴有代表性。
叶飞惊又问:“家住哪里?”
拾月写道:“孤露。”
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她早就想到了。她不能交代出林府,只得作此回答。
有些答非所问。
如若被追问,就说京都中的养母去世,她来这边寻亲。
李琮栖侧着身摆弄着棋局,一副对此毫不关心的样子。拾月悄悄瞄了他一眼,见他如此专注,不禁疑惑,如此英隽朗明的年轻人,怎的有种老气横秋的做派。
不过他对她的漠不关注,倒是让拾月安心不少。
叶飞惊接着又问:“要去哪里?”
拾月手上一顿,不是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有些意外,这人难道丝毫不怀疑的吗?自己现在确实狼狈,可孤儿也得有居所啊。上个问题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去啦?
至于要去哪里,拾月原本想着就在这里找份工,等个两三个月,如果没有抓她的通缉令,就悄悄回去京都。然而刚刚,她在这边偷窃被抓,青衣男放过了她一次,如果她写想要留在这县城,那这人没准会怀疑自己是要留下以偷盗为生。
万一他这么想,再要多管闲事,临走前给她送官,让衙门的人盯着她,那她岂不是惨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
拾月沉静地提笔写道:“南下。”
当时在茶寮,老丈为她卜卦,就是如此说的。这二人如若细问,她就搬出算命老头,他们只会当她愚钝。
于她而言,若是无法留在京都附近,那去南地的南州城,也是一个选择。毕竟她当年,就是被丢在南州城中的林府门外的。权当这是上天赐予她的寻亲机会,拾月如此宽慰自己。
“哪里?”
青衣男又问了遍,看来是想要知道具体的地址。拾月只得详尽写下,“南州,寻亲。”
南州曾经是晏国南境边城,其治下的月垣县城毗邻曾经的南昭国土花都。十年前守城的卫国公军中将领与南昭边境守军亲眷起了争端,双方开战。卫国公麾下两位主帅相继重伤,彼时的南州司马林翰临危受命,协理卫国军,于城外斩杀南昭驸马宋函并占领了南昭边城花都,立下大功。
那场战役之后,晏国的边境就再不是南州的月垣,而是花都了。
拾月看得出,这两人是在赶路。他们去往何处,她不方便问。但她说了自己的目的地,几近是要往南走到底了。
看他们的衣着和马车,也不像差这一晚上房钱的人。倘若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不能与她同行,那她今晚欠的钱,说不定就算了呢。
如不然,他们也是一路南下,那途中花费肯定不少,就不能一直捎带她了吧。
“巧了,我们也要去南州。”
拾月愕然,看向青衣男,只一瞬,便就移开了目光。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老实写道:“我没钱。”
“正是因为你没有钱,所以我们才要帮你呀!”
拾月写:“我怎么还?”
叶飞惊拧眉,又有点恼了。傍晚住店的时候,他都跟她说的清清楚楚,这人也太会装傻充愣了,真是狡诈!
难道要他在这里说公子虚弱,需要她帮忙照看吗?
“你会做什么?”叶飞惊换上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觑着她,“有什么擅长的事情?”
他猜测过,她可能是江湖杀手,是敌国细作,或是勾栏艺伎。现在就看看,她要怎样编瞎话。
拾月凝神,容色肃穆,这个问题真给他问着了。以青衣男对她的态度来看,她暂时是脱不了身的,那就必须得有用,才能防止他们把她送官要债,也可落得个容身之处。
她开始绞尽脑汁想自己的用处。这才发觉,在林府,她真真是被当作小姐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粗活累活都没有做过。
眼下,只能夸大乱写。
“洗衣打杂,女红缝补,抄书写字。”日常琐事,有些自己没做过的,也都有见别人做过。做不好,也可以敷衍着做。
“下棋。”这个她是真会,并非投黑衣主子所好。
写完这些,她瞄了眼青衣男,见他一副还在等着看的姿态,拾月只好继续补充:“丹青作画。”
身为女子,她还该会做什么呢?
拾月想不出了,她放下了毫锥。见此,青衣男拿起了笺纸,抖了抖,递送给黑衣男看。
不知他们会看中她哪点长处,最好不要是女红缝补。
既要同行,拾月其实想问这二位怎么称呼。可转念一寻思,即使知道了,自己也称呼不了。他们不说,就是没把她当回事儿,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那就黑衣男和青衣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