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爸爸。”赵光说:“我是被他买来的。”
路坎渁和虞朵朵愣了一瞬,没想到这剧情这么急转直下,既然还扯上了人口|贩卖问题。
虞朵朵收起先前温温柔柔安慰的样子,正色道:“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询问,务必详细跟我们说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光跟着他们两个进了询问室,告诉他们说:“我不叫赵光,我忘了我原先叫什么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被拐走的时候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因为我记得我刚过完生日,因为妈妈因为蛀牙不让我吃剩下的半块蛋糕,我是跟着我妈妈去公园玩,公园里人多,我妈牵着我去玩,结果冲出来两个男人,一个人推到了我妈,一个人抱起我就跑。”
“我记得我妈在后面追了我一段路,那两个男的抱着我上了一辆面包车,看我一直在闹,他们就把我迷晕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笼子里,我不知道我在哪儿,四周是黑的,我太害怕了,根本就什么都不敢看。”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打开门进来了,进来的人里有赵振强,我记得赵振强当时说‘那个死女人犯贱跟着别人跑了,花钱再买个女的又跑了不划算,这个小子看着挺好的,杀了怪可惜的,留下来给我,等以后给我养老。’我就像这样就跟着赵振强了。”
虞朵朵和路坎渁对视一眼,还没等虞朵朵开口问,唐越从门外走了进来:“以前你见过的那些人里,你现在还记得吗?或者还有印象吗?”
赵光摇摇头:“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因为后来赵振强把我领走的,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太深刻,其他人,我都不太记得清了。”
“那你还记得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吗?”唐越又问。
赵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忘记了。”
这下难办了,唐越不死心:“既然人|贩子,应该绑了不止你一个,你还见过其他和你一样的受害者吗?你还记得他们叫什么吗?”
赵光还是摇了摇头:“那里就关了我一个,我记得我当时好像听见过有人被骂的声音,依稀记得好像在说什么金盆洗手,什么处理干净之类的话。其他的就没有了。”
听到赵光这么说,唐越是有点失望的,可是这也不能怪赵光,毕竟赵光那时候年纪太小,能记得这些事情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的。
唐越给了他们一个手势让他们继续问,虞朵朵见状接着问说:“那你去煤矿上,也是他逼你去的?”
“不止。”赵光把自己的上衣掀开,路坎渁看见赵光腰腹上有一长条狰狞扭曲的伤口,已经结痂痊愈,可是仍然像一条丑陋的毛毛虫一样盘踞在赵光的皮肤上:“他卖了我的一个肾。”
“你没想过报警吗?”路坎渁几乎破音,难以想象这个年纪尚小的少年在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
赵光摇摇头:“我当时年纪太小,赵振强一直跟我说,我是他儿子,他是我老子,他当年救了我,辛辛苦苦把我养这么大,对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谁也管不着,村里的人也知道这件事,但是没人帮我,他们跟我说,没办法,谁叫他是我爹呢,说我还要靠他活着,不论他做什么都要忍一忍,毕竟他把我养这么大,我应该孝顺,但是——”赵光说着说着又委屈又气愤:“他根本就不是我爹,他就是想把我养来养老送终的。”
“他送你读过书吗?”虞朵朵语气里满满的不忍。
“读过。”赵光回答说:“小学还好,初中的时候他嫌要花钱,就不让我读了,当时我班主任和校领导找上门,说是可以免我的学杂费,保险费也由学校出,求他让我去读书,他不愿意,他说我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帮忙赚钱了,不会让我闲着吃白饭,校领导和班主任都被他赶了出来,他还想要动手,最后是没有办法了,他们才算了的。”
“你当时十六岁没到吧?”路坎渁真的生气了,热气冲上脑子一片懵,自己说了什么,连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用童工是犯法的吧?”
虞朵朵清晰的感受到了路坎渁拔高的尾调,也没看他,无比熟练的伸只手给他捋捋背,路坎渁因为这一下僵了一瞬,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虞朵朵再给路坎渁拍背的一瞬间还不忘抬头看唐越一眼,唐越感受到视线,低下头看虞朵朵对着自己挑挑眉,翻了一个白眼就出去了。
“他让我去参观端盘子,对外说是老板的儿子,放学了过来帮忙。”赵光回答说。
路坎渁咬着牙,看着屏幕,键盘都快给他敲烂了。
一阵沉默之后,赵光看他们没什么要问的了,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那个,两个警官,我能请你们帮我找一下家人吗?”这么多年,赵光虽然不记得他们了,但是真的很想他们。
按照唐越的说法,要是赵振强确实是拐|卖团伙的一员的话,十几年前赵振强跟着刘荣华做事,那么刘荣华很有可能就是拐|卖团伙的头目,按照酒吧服务员的证词,要是赵振强一直用这件事来要挟刘荣,那刘荣华就很有可能为了灭口杀了赵振强。
可惜因为时间太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当时他们涉嫌拐|卖的证据,没想到证据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刘荣华的身上,接下来刘荣华就是他们的重点排查对象,唐越准备加派人手,看看能不能抓到其中的蛛丝马迹。
路坎渁带赵光去抽了血,打算把他的DNA录入寻亲网站的DNA数据库做对比,路坎渁本来以为就按照赵光的体型来说,以为他才十五六岁,结果一测骨龄,他都十八岁了,心里更难过。
最后做好了一切,路坎渁提出需要留一个赵光的联系方式,等有了结果再联系他,看到他拿出一个老老年机来的时候很惊讶:“你用智能机吗?”
赵光笑得有些窘迫:“赵振强不让我用智能机,他说怕我网上的东西看多了,心野了,就老做些一夜飞升的美梦,不肯老老实实干活,迟早变成祸害。”
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祸害?
好气啊,路坎渁都快气炸了,但是还是在心里默念一百万遍,我要冷静我要冷静我要冷静。
“你有住的地方吗?”路坎渁问说。
“还没。”赵光回答说:“不过我再找了,应该马上就能找到了。”
“你有钱吗?”路坎渁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有的。”赵光回答说:“老板给我的现金我除了买一些牙膏肥皂之类的都没用过,我都攒下来了。”路坎渁看着赵光从自己的那个装大米用的编织袋里掏出的那个塑料袋,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里面鼓鼓囊囊的塞了棉被塑料盆口缸牙刷,哦,他还看到了一双旧球鞋,和赵光现在脚上这双一样,起胶了。
或许是终于得了自由,赵光心情好,抱着装了钱的塑料袋就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样,他说:“本来我打算再攒一些钱就离开煤矿上的,本来我还在发愁,我要是走了,赵振强来跟老板闹怎么办?我的身份证还被赵振强拿着怎么办?现在不用担心,我可以好好去找个舒服一点的工作了。”
路坎渁看着赵光站在他面前,一副对未来充满希冀的样子,不由得想哭,赵光看见路坎渁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他:“路警官,谢谢你们,我以为我会死在煤矿上的。”
路坎渁愣了,赵光一笑,一张脸就牙白,像是想要一个认同:“能活着就是最好的对吧?”
路坎渁点头:“对,能活着就是最好的。”
路坎渁给张光找了一个住处,还付了钱,开了发|票,他记得的,要走公帐,反正他是这么跟赵光说的,不然赵光不愿意,非要给他钱,先把人安顿好,报不报得了再说,这个钱,路坎渁还是能负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