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尚磊脚步一顿，咬咬牙忍下来快步走回了房间。

叶尚磊进了房间没开灯，山明夏季多雨多云，半点月光也透不下来，叶尚磊就这样席地而坐，裹在黑暗中拨通了自己妈妈的电话。

“喂？小霆，怎么了？”张楠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妈。”叶尚磊说：“我有点想你了，你能过来山明看看我吗？”

电话那头的张楠沉默了，叶尚磊没有听见张楠的回答不由得攥紧了手机，有点忐忑的等着她的回答。

“唉。”电话那头的张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问叶尚磊说：“是你想我了，还是你爸让我回去？”

张楠直接把话挑明了让叶尚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这一刻她很想找一些借口搪塞过去，但是想了想，自己好像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问一句说：“那你会回来吗？”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张楠问了叶尚磊一个问题：“小霆，你了解你爸爸吗？”张楠留了时间给叶尚磊，但是叶尚磊没有回答，没有听到叶尚磊的回答，张楠接着说：“但是我了解。”

“小霆，你爸爸是一个卑劣的人，你难以想象他当初为了让我和他在一起不离开大同医院的时候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他只是需要一个医疗团队的话，他绝对不会联系我，但是他今天居然能好声好气的求我，这肯定有问题。”

“我当年发现你爸爸出轨他才撕破了脸皮，当时我和他离婚，你知道为什么我情愿净身出户都要带你走吗？”

叶尚磊继续沉默，张楠继续说。

“因为我怕你变成和他一样卑劣的人。”

“所以——小霆，你知道吗？”

叶尚磊没有回答，张楠也不催他，就只是静静的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尚磊只是说了一句：“可是只有你能救我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张楠听到了还是觉得心寒，没有接着叶尚磊的话继续说，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小霆，你知道你爸爸当时为什么死都不肯放弃你的抚养权吗？”

“你觉得是因为爱你还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都不是。”

“当时我的研究成果已经在国际上获奖了，无数的机构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我不缺后路，但是要是我离开，会带走整支核心的医疗团队，大同医院没办法找到人来补上这个空缺，无数慕名而来交了订金的病人会跟着我一起离开，大同医院不但会损失大量的病人还会损失大量的口碑，你爸爸觉得，我生了你，你的脐带连接了我和你，只要牢牢抓住你，你手里的脐带就能牢牢牵住我。”

真相如此残忍，但叶尚磊一直知道，因为在妈妈离开后，爸爸对她打骂的过程中就说出过真相，他一直知道。

“但是你确实抛弃了我。”叶尚磊说。

“我努力过。”张楠平静地说：“是你爸爸不愿意放过你，而且，小霆，真的是我抛弃你了吗？”

“小霆，这不是你第一次犯错了。”

十年前，还叫叶霆的叶尚磊也打过电话找张楠求救，他一直在说他不是故意的，他说他没想过会这样，他在埋怨女生不懂事，自己这么帅这么有钱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楠却只关心一件事：“小霆，你真的做过吗？”

也挺没办法否认，张楠劝他说：“小霆如果你真的做过，你犯了错就要受惩罚，你去自首吧，妈妈会回国陪着你，等你受罚完了，妈妈会帮你去道歉，我们可以一直弥补自己的错误，但不能逃避自己的错误，妈妈和你一起面对，等一切都结束了，妈妈会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生活。”

“小霆。”张楠问叶尚磊说：“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我的吗？”

张楠在听筒里听到了叶尚磊压抑的哭声，张楠继续说：“我记得，你当时回的是‘你怎么能让我去自首？你是不是想让我死！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妈？我把说的对，你就是一个心肠歹毒的贱女人，自私自利，眼里只有你自己，你不是我妈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我恨死你了，我爸说的对！如果不是你突然发疯的话，我根本就不会这样！你为什么要和我爸离婚！你这个贱女人！你这个疯女人！”

那是张楠第一次见到自己儿子歇斯底里的样子，自己的儿子面容扭曲，状若癫狂，正在用世界上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在辱骂自己，难过吗？难过的，更多的心寒和无力，因为在这一刻，张楠明白了，自己的儿子被叶明章养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可是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叶尚磊突然爆发，对着电话那边的张楠大喊大叫起来：“你是我妈！什么意思，你现在就想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吗？有你这样当妈的吗？你本来就对不起我！你既然想管我为什么又要离开我？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自私自利！”

此时此刻的叶尚磊和十年前的叶霆重叠在了一起，时至今日，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电话这边的叶尚磊还在怒吼，却突然听到了话筒那边突兀的传进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妈妈，我在街边看到了一束很漂亮的花觉得它一定很配今天很偏凉的你。”

“谢谢小弈。”张楠回答。

“妈妈，你在和谁打电话。”

“你哥哥。”

“哥哥你好，按照你那边的时间，我应该跟你说晚安对不对？”肖盛弈有礼貌的跟叶尚磊问了好。

叶尚磊，没有回答，但是少年的声音就像是一盆凉水，浇灭了叶尚磊刚才的怒火。

这是比他小了六岁，同母异父的弟弟，肖盛弈。

“好了，妈妈要和哥哥打电话，你先去休息吧。”

“好的。”肖盛弈走之前还不忘跟叶尚磊打招呼：“哥哥，我先走了。”

肖盛弈走了之后，张楠跟叶尚磊说：“小霆，我和你爸爸离婚的时候你三岁，你那时候没有选择，但是十年前你十五岁，你还是没有选择吗？我觉得，你就是太知道自己要怎么选了。”

“小霆，你看，你不是没有选择，妈妈也一样。”

叶尚磊不等张楠说完就立马挂了电话，发泄一般的把手机砸了出去，不过瘾，站起身来把房间里能毁的一切都毁了，抬起椅子砸坏了电视沙发，电脑，反正现在这一刻，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因为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在嘲笑他。

砸到了后面，累了没力气了，在满屋的狼藉中，叶尚磊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衣服滑倒了，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砸在地上，一阵晕眩过后，后背上传来一阵疼痛，叶尚磊伸手一摸，一手的血，他不小心砸在了碎掉的玻璃杯碎片上。

叶尚磊觉得有点疼，自己这时候应该哭一下才对，可是他哭不出来，既然哭不出来，那总要站起来吧，和一地垃圾躺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挣扎着试了几下，算了，就这么躺在这也挺好。

垃圾嘛，和他一样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