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景被江枭抓走的记忆不甚清晰,只记得被丢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地上画了法阵。
当法阵的光芒亮起,代景的灵魂被生生撕裂,在无比漫长的钝痛中逐渐浑噩,过往的一切在他眼前如同浸在水中的笔洗,墨痕逐渐淡了、散了。
直至消失于虚无。
然后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傻子。
江枭为了彻底掩藏代景,将他全身除颅骨之外的骨头悉数打碎,再重塑成七八岁孩童的形貌,于是小傻子又成了江炽的小竹马。
这些年来,代景的骨骼逐渐长开,表面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实则碎骨已经造成永久性伤害,这才是他体弱多病的根本缘由。
至此,他的记忆仍不完全,有明显的断层。正如他的身体,他的魂魄,都是破碎的。
江枭的到来,让代景模糊记起抽魄之痛、碎骨之疼,一时间身心仿若再次受到创伤,让他禁不住颤栗,冷汗洇湿鬓角,一张脸更显煞白。
柏枞察觉到代景的变化,握住他凉如玉石的手指,安抚道:“别怕。”
代景心绪稍定,说:“当年,就是江枭带走了我。”
“不是带走,是偷走。”
“……”
柏枞目光重新落在前方瘦高的中年男人身上,“如果你早来一会儿,也许他们不用替你受死。”
江枭闻言睨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与那半截身子粉粹的长老,语气介于愤怒与冷漠之间,是恰到好处的家主风格:“你若不赶尽杀绝,他们又怎么会死。”
“赶尽杀绝?这个词用得妙,当年赶尽杀绝的人,是江大家主你吧?”柏枞声调愈冷,“乌乞族五百三十一条人命,你是忘了么?”
江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仿佛无关紧要。
江炽握紧剑柄,高声问:“父亲,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枭面露不喜:“孽障,你竟为了一个大妖的话,三番两次来质问我。”
“我只是想从您口中听到实情。”江炽道,“别人说的话我可以不信,但请您不要欺骗我。小景曾经筋骨尽碎,是您做的吗?”
江枭沉默须臾,冷冷吐了一个字:“是。”
江炽足足怔了三秒才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我自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让你可以这么、这么摧毁一个人?”江炽身形一晃,朝自己父亲走去,“不,你摧毁的不止一个人,是一群人!”
江枭目光冷酷看他走近,“你这是要弑父吗?”
江炽停下脚步,整个人紧绷着,像一台上弦太紧的琴,音色嘶哑:“当年,真的是你带人屠杀小景的族人?”
江枭道:“没错。”
锵然一声,本命剑倏地出鞘,江炽剑指自己父亲,最后一次问:“为什么?”
江枭讥笑一声:“你总是有这么多为什么,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优柔寡断。”
终归是没有得到答案,江枭就连辩解也无一句,是真正的寒了江炽的心。但江炽,依然下不去手。
他不可能做到弑父,即便清清楚楚地知道,让代景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父亲。
也不需要他动手了,因为大妖出手了。
好好一出父子反目的戏码,结果演成这个样子,柏枞觉得实在扫兴,索性招呼也不打一声,抬手就是开干。
只听得轰然一声,令空气爆破的妖力卷起地上数万片竹叶朝对面袭去,万丈金光再次出现在头顶,一道道光箭整齐列队。
江枭作为能当江家家主这么多年,自有一番实力,他不惊不动,将一道符箓甩去,卷入竹叶中,竟将这术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