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知情是我的主意,便是今上怪罪,也是我先担着,你有何可惧?”
“还是你怕的,另有其他?”
原本自入屋起虚虚握着的柔指轻颤,仿佛叫他说中了心事,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教他握住,陆遐欲要抽回却不能,男子清音在耳畔炸响,震得灵台皆颤,她几番闭目、睁开,尽量不去看相握的指掌,竭力稳住话音,“…将军说笑了…我有何可惧?”
沈应也想知道,究竟有什么让她怕成这般,她那气弱的模样,仿佛多问两句,就要经受不住碎了去。
大掌松开细腕,沈应看着她苍白的雪容,冷锐开口,“你道要避嫌,如今怕连成全你也不能。”
她闻言抬眸望来,柔唇艰难吐出两字,“为何?”
“撇开端州一案不说,静月庵之事你我皆涉其中,暗夜里黑衣人动手分明冲着你我而来,暗道里探查也是你我同往,况且赫连昭所言,你也知情,桩桩件件如何置身事外?”
静月庵种种,她早已入局,甚至深涉其中,如今才想抽身,却是迟了。
“可容我一同探查已然越矩,必有损神武军清名,将军就算眼下不介意,也该知众口铄金…”
所以,她是在怕自个儿毁了神武军声誉?
男子冷哼,眉峰一轩,桀骜不驯的模样堵得陆遐哑口无言,“你我越矩的事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神武军清名与静月庵真相,和暗道底下骸骨相比,哪个更重要?”
“连旗固然是我得力干将,静月庵一事,比不得你从头到尾知情,欲要查明真相,还须你的助力,此事你想推辞?作梦!”
他定定地看来,压根不让她抉择,半响又冷冷道,“你休想!”
“所以这是将军之令…”星眸里水光一片,陆遐握拳轻语似的低喃,“…我不能不答应?”
“自然。”两字铿锵有力,足见主人果决。
沈应这话,陆遐怎能不惊。
神武军由他掌军,今上也将军务由他执掌,没想到沈应会如此独断,他这一番举措在陆遐看来,非明智之举。
按陆遐设想,与神武军汇合之后,她这个身份成疑之人便该押往安州,等候路引一事毕,可他如今做法,却是要将她留在静月庵。
前番他与自己相商静云之事,陆遐只当他顾念自己病未好全,意在让她宽心,怎知现下听他打算竟打着让她继续同查的主意。
从前恼沈应几次相疑,试探信任增减,却没想会到今日地步,等他真托付信任于手,陆遐反倒惧了,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是打算试探她吗?就像牢里、坠马那回?
…那些试探和怀疑的目光,不是不伤人的。
路引损毁,身份成疑却奢求信任,陆遐知道自个儿有错,牢里伤怀实属咎由自取,她也知道。
再经受不起了…
没人比她更明白自己这颗心。
就算再洞悉各自处境,再体谅各自难处…这颗心不是铜墙铁壁铸成,有血有肉…再刚强仍旧会痛,怀疑和信任周而复始,信她又试探她,让她的心在冷冷热热中反复煎熬…
陆遐不得不承认当初的莽撞,也不得不认清事实——
身份和责任让沈应无法报以同等的信任。
从一开始就奢求错了。
早该知道的,她告诫过自己,不该奢求更多。
事到如今…已然放弃无望的希冀,他却说要信她?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他该一直怀疑她的。
只有这样…她才能逼自己不去想、不去念…这颗心才能安安分分地…不再期盼更多…
是哪里错了呢…
…陆遐以为沈应会一直怀疑她的。
他难道忘了路引损毁身份未明…?
忘了肩上的重担?
沈应不可能不晓得此举后果,神武军的清名与他的,还要不要了?万一累他背上骂名…
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便是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
似看透心底所想,沈应冷声,“神武军拱卫边境,护的是齐朝百姓,便是我行事再光明磊落,再无差错,那些个尸位素餐之人也有话说,清名与否,自有今上圣心明断,百姓心中公论,你无须担心。”
陆遐还要再言语,却听沈应再道,“与清名相比,暗道底下那些人是何身份,因何惨死,是否屹越之人动手才是要紧。你之才于静月庵一案有所助益,我欲知真相,为何不能大胆一用?”
她有缜密的心思,定静的脾性,不屈的硬骨,心里这般不忍,与其纠结不明一再优柔寡断让她伤怀,自己也心头不忍,沈应情愿一试!
“至于我是否看错了人”薄唇一吐,朝她定定望来,“是否有罪,端看陆姑娘日后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