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弛高大的身影有一大半都淹没在阴暗里,脖颈机械地带动整颗头颅调整角度以便他更好地观察青年的表情。
早已习惯被冷漠对待的的纪辛并不在意丈夫是否回应自己。
但作为舔狗,戏必须做足。
他并没注意到聚焦在头顶上类似观测小白鼠的冰冷目光,用尽浑身力气将整个上半身向前倾斜直至拥抱住对方的大腿,任由反作用力震得自己鼻头一酸。
一秒......两秒......三秒......
纪辛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对方对自己隐忍的时长,惊讶于顾律弛这次对于自己近乎于冒犯的亲密举动的无动于衷。
只是想象中的呵斥迟迟未来,青年恶劣地皱了下眉头,怀疑自己臂弯里抱着的是硬邦邦的死物。
莫不是这次外出有什么经历减轻了顾律弛对自己的厌恶?
纪辛在心中嗤笑一声,因为自己幼稚的揣测。
很快,像是不信邪一般,他箍紧了手臂的肌肉,试图将脸颊贴近对方的裤缝
——这已经算得上是他有史以来最得寸进尺的行为。
倏地,他突然感受到隐没在西装裤腿下的骨骼和肌肉紧绷了一瞬,紧接着是短暂的触电般的痉挛和颤动。
至此,青年半垂的眼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太好了。
顾律弛还是这么讨厌自己。
如果他在松开男人大腿前抬头看上一眼,恐怕会收回刚才的定论。
顾律弛的目光僵滞在来者素白纤细的脖颈上,在青年脸颊摩擦裤腿发出轻响声的一刻表情扭曲至极,双眼中的红色明灭不定,那是一种近似捕食者用于绞杀猎物前的死亡凝视。
却又在纪辛将双手抽离的一刻目中红光翻涌更甚,生物构造中属于人类特有的眼白被血红瞳仁不断挤压,下一瞬似乎就要完全湮灭。
直至青年向后转动轮椅,轮胎和模板摩擦出‘嘎吱’一阵响动,隐匿在黑暗中的猩红双眼总算恢复清明。
“外面雨大,快进来吧。”纪辛习惯了热脸贴冷屁股。
他本想转身给便宜丈夫冲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突然感受到一道视线不偏不倚地勾粘在自己双膝上,直白赤裸到要用目光掀开他腿上的薄毯,对自己这个不同于完整人类的残次品一探究竟。
“......”纪辛眼底的笑意又真实了几分:装吧你就。
“早就不疼了,”垂在双膝两侧的手指蜷了蜷,他低下头避开男人的目光报以羞赧一笑:“律弛你知道的,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半年前一场大火,他替顾律弛挡下一劫,这副瘫坐在轮椅上的身体成为他嫁进顾家的敲门砖,也成为顾律弛一生抹不掉的憋屈和耻辱。
不动声色地观察男人的神情,恶趣味地期待他像往常一样打破永远冷沉、淡定的面具。
“为什么。”
回答他的是男人低沉、干哑的嗓音,每个音节像是第一次从喉头中滚出的。
明知故问?
纪辛眼皮一跳,猛地抬头看向顾律弛,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淋雨进了水。
“为什么。”
男人的声音机械般重复,目光却犹如湿淋淋的蛇信顺着青年的膝盖一直向上攀爬,直勾勾停留在对方因为吃惊悬停在半空中的双臂上。
有那么一刻,纪辛觉得双臂的所有血液凝固,下一秒就快不属于自己了。
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怀疑自己眼花,否则怎么会从顾律弛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红光,以及一种近乎于天真的残忍和期待?
没能得到答复的男人敏捷地捕捉到青年刻意掩饰的恐惧。
在这一刻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个弱小甚至残缺的人类不足以成为自己现在这副躯体的牵绊:
杀掉他!
杀掉他!
杀掉他!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叫嚣,
——他为了这副身体的主人可以失去行走能力,却连手臂都不愿意给你!
他在怕你!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纪辛在感受到头顶上方被笼上男人巨大身影的瞬间,本能地一僵。
历经过多个世界的经验,让他瞬间察觉到危机,虽然并不知道危机的来源。
下意识地,他猛地仰起头满脸深情地望向刚刚从大雨中归来的亡夫,眸光闪烁的眼底写满无限虔诚,
“因为我爱你呀,结婚誓言记得吗?我的灵魂和血肉全都归属于你。”
“你都不知道,他们宣布你死亡消息的时候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直到刚刚抱住你,真的,在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不知是否纪辛的错觉,话音落下的一刻,他才觉得差点席卷全身的冷意慢慢褪去。
哪怕辗转多个世界,他从没有刚刚这种命垂一线的濒死感。
究竟是为什么呢?
纪辛陷入沉思......
另一边,顾律弛尚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表达,他的种族并不擅长咬文嚼字,只觉得胸腔轻微颤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新奇、很微妙......就像之前全身肌肉莫名其妙的抽动一样。
酥麻透骨......让他有些上瘾。
顾律弛的目光直直锁定那双朝向自己的手臂,纤细、笔直、舒展。
一如它们主人一样容易折断,然后袒露出美味的血肉......
他听见自己喉中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吞咽,却在人类关切的询问声中猛地转过身,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也许是这种忍耐激发了男人的某种天性,他的喉结上下一滑,不甚熟练地从发声系统里挤出一句,“嗯。”
为了压抑那些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渴望,顾律弛难耐地抬起头,强迫视线一帧帧滑过屋内的陈设。
下一刻,他的目光在某处定格。
收拾妥当的皮箱、打扫干净的房屋,还有……穿戴整齐的纪辛。
刹那间,那些冰凉的血液再一次倒涌上来,与之而来的还有顾律弛再也无法克制的捕猎欲.望。
“纪辛。你打算离开吗?”
那道低沉而冷冽的嗓音就像是催命符,“可是你刚刚还在说爱我……”
这种冰凉的目光令轮椅上的青年联想到类似于蛇的爬行类动物,不适感爬满他的全身,可是顾律弛的视线就像是有生命,紧紧的黏在他的身上,对上自己闪烁着的目光。
顾律弛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伸手钳制住纪辛的脸颊,眼底危险的红光若隐若现。
屋外阴沉的天色被骤然劈下的闪电撕开一道口子,在暴风雨的呜咽声中,他听见了男人那道冰凉的声音,仿佛在对罪人宣读死刑——
“纪辛,你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