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弛冷冷移开视线,又找到一件让自己烦躁不堪的事实——
他的人类,他的妻子,过分脆弱了。
除此之外,他没忍住又去看纪辛因为吃痛嗫喏的嘴唇,只觉另一股莫名的情绪涌进胸膛,和之前的几种情绪拧作几股、将他的心脏填充得乱七八糟.....
一时间,先前对于遭受人类背叛的怀疑和愤怒已经被冲淡不少。
顾律弛几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越来越走偏的重点,却始终无法忽略纪辛身上沾染上的陌生气味。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纪辛,试图提醒对方作为人妻自觉。
看了两分钟,终于将眼睫撇下来,再没往上抬过:
“你臭了。”
“......”饶是自持忍耐力惊人,纪辛也愣上足足两三分钟,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顾律弛,有理由怀疑这是男人对于自己之前阴阳怪气的报复。
一会大言不惭说自己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一会直接升级成人身攻击。
顾律弛是长了一个狗鼻子吗?这么灵。
不得不承认,出去一趟对方着实进步不少。
连这么无趣的玩笑都会开了。
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挽尊:“可能是做饭的时候时候油烟味太大了,我这就上楼去洗。”
一转过身,纪辛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狠狠地按动电梯按键,每一次都像在泄愤。
“叮咚”一声之后背后再次传来男人充满压迫感的声音:
“多洗几遍。”
青年身下的轮椅在电梯口卡顿了许久。
他在心里亲切地向背后的男人发出第N次关于全家上下的问候,丝毫不顾及自己现在也是对方家人的一员。
过瘾之后,纪辛的嘴边再次噙起一抹微笑,等他最后扭头回望顾律弛时正好是那副眉眼弯弯的讨好表情。深深看了眼餐桌的方向:“对了,之前晚饭见你没吃多少,我特地在餐桌上留了块蛋糕。”
最后一个词落下,等来的是顾律弛完全不为所动的漠然表情。
不仅没看蛋糕一眼,就连个谢也没说。
难道是芒果內馅一早就被识破了?
没劲。
纪辛在心里嘟囔一阵,瘪了瘪嘴,这才扫兴离去。
直到他上到二楼,才觉得刚才那些无形的压力被彻底卸下。最后虽然被顾律弛识破了自己对他芒果过敏的试探,纪辛的心情仍一下子变轻松,丝毫没有察觉在自己身形完全消失在一楼视角的时候,惊骇而可怕的一幕隆重上演——
在略显黯淡的灯光下,顾律弛的虹膜像某种蛇类一样由左右向中间翼动了一下,骤缩成中间一条细细的红色血线,至此,原本属于人类的黑色瞳仁已经完全消失。
而他的身后墙上的倒影也随着嗡嗡的躁动声喷涌出无数被扭曲成怪异模样的藤条,它们或匍匐在地板、或垂落在墙上、或蠕动着攀附上沙发......犹如从地狱深处爬出的万千尸骸手臂,最终都盘曲成密密匝匝的缚网,瞬间,整个一楼的空间已经完全被覆盖。
从形态上看,这些藤条却别于光滑柔韧的植物枝干,却灵活、濡湿犹如各种冷血的爬行动物,除了与接触物之间摩擦产生的‘沙沙’声,隐约还各自鼓动鳞膜发出密密麻麻的低频嗡鸣,似是埋怨,更像愤怒:
他的味道变淡了!变淡了!
他的味道被污染了!
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
人类不在,顾律弛彻底恢复了真正的形态,仿若一团没有实际形状的浓雾笼罩在整个客厅的上方,任由自己的味道覆盖住一楼的每一个角落。
来自二楼淅淅沥沥的水声让他出现短暂的分神,在数十次掐断跃跃欲试、想要探上二楼的分身后,他迫使自己将所有感官远离水声来源的方向。
视线最终被迫停留在餐桌上,很快被餐盘里暖色调的三角形吸引,这些快要化掉的奶油和纪辛水润的唇色、甜腻的涎水莫名重叠......顾律弛明明脱离人类形态却仍然觉得头皮发麻。那股若有似无得甜香携着唇齿交缠的碎片一下下击撞着他的感.官,激起层层叠叠的回响,震得无数情绪在他本体内翻涌、沉默.......
等顾律弛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然恢复人类形态。
而桌上的小半块蛋糕——
已经被他舔舐得一塌糊涂。
直至此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千万年来那颗沉寂的心脏头一回一闪而过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