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两秒后,等顾律弛正后悔过于匆忙地处理了那车人的时候,纪辛早已抿了口香槟开始发难。
“别的不说,陪.酒.总是会的吧。”
说完纪辛故意将自己喝过的酒杯放到黑猫面前,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谑意。
可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在纪辛逐渐发紧的眸光中,那只黑猫先是僵直地呆愣片刻,然后抬脚向前,悄无声息地将头凑近玻璃杯,深深地闻嗅了一下。
毛茸茸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纪辛还是眯着眼,从中窥见到一丝称得上餍足的东西。
然后他又见那只猫以脖颈蹭着杯壁,忽地,黑猫的视线停驻在杯口某处,将嘴凑过去,用舌头将纪辛留在上面的唇纹舔了个一干二净,随后又发出那种节奏诡异的‘呼噜’声。
纪辛:“......”
顾律弛啊,顾律弛,你倒是挺会奖励自己。
更为讽刺的是,电视屏幕中适时插播一则猫粮广告,主角也是只黑猫。
只是广告里的黑猫柔软得像一汪流动的糯米糍,声音是正常猫咪甜腻的嗲叫,和眼前这只一板一眼动作僵硬得像是刚刚借尸还魂的黑猫形成鲜明对比。
纪辛眼神晃了晃,眼见就要伺机将顾律弛的伪装给戳摸,下一瞬,有什么粗粝带有倒刺的东西湿凉地掠过他的手心,炽热的痒意猛地扯动着他的神经。
——没有猜错的话,那只猫,顾律弛......竟然在舔自己!
而猫咪的舔舐向来与它们对主人的占有欲挂钩。
想到这里,纪辛眉心习惯性的一蹙,只是当他低头迎向对方那双深棕色的瞳孔时却又听见血液流经耳廓时在血管里突突跳动的声音。
顾律弛此时看过来的眼神呈现难得的仰视视角,虽然晦暗依旧,但纪辛仍从中读出更深层的情绪,那是一种不自知的纵容、渴求、又更像是讨好......或者说,无言的示弱。
其中但凡单拎出一个词语足以让见识过此人暴戾手段的纪辛心跳加速。
“你......”
纪辛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在这么一瞬间,曾经坐在轮椅上总是仰视顾律弛的自己仿佛与对方位置调转,伴随一人一猫的距离在不自觉中凑得越来越近,纪辛就这样看着自己满脸愕然地跌进那双深邃的竖瞳中。
顾律弛顶着张黢黑的猫脸,机械地歪了下头,不懂为什么人类话只说到了一半。
被他这么一看,纪辛深深吸了口凉气,明明是纯洌的酒香因为用力过猛刺激得整个鼻腔火辣辣,胸腔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庆幸更让他无发生再面对这只破绽百出的臭猫。
他最后睨了一眼端坐在对面的黑猫,忍着堆积在嘴边的怒斥烫着张脸逃似的跑开。
厨房,洗手池。
纪辛疯狂地用冷水拍脸,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顾律弛不就是变成只猫吗?
难道骨子的属于怪物的暴虐和冷漠,视人命如草芥的本能就真的消失不见了?
随着身后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窥视感,他再度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怪物就是怪物,根本不可能改变。
如同泄愤一般,纪辛疯狂用肥皂泡挫拭自己的双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制住心尖上一蹦一蹦的疼,只是这一幕落到顾律弛眼中变成了另一番解读。
顾律弛眼神黯淡:还是被讨厌了。
纪辛从厨房回来撞见的就是黑猫略显狼狈的眼神,一开始他还以是自己看花了眼,直到对方模仿起普通家猫极尽努力又极度笨拙地靠过来,用那截精巧又脆弱的脖颈.......摩.挲他的衣摆。
如果说顾律弛之前的讨好和示弱尚需要纪辛自行揣摩,那么现在的情形再明了不过。
无所不能的怪物,不可一世的顾律弛......
他低头了。
以一种极其可笑又卑微的方式。
这个向来只会用钢条一样难以撼动的双手钳制他脖颈的男人,终于也有将自己脖颈递到自己手边的一天。
纪辛直视那截自己一手就能掐断的脖子,惶恐和愤怒混在一起,浑身抖得得像筛糠。
顾律弛——
为什么要缠着我?
花样玩了那么多,你他妈的到底想怎样?!
转眼间,他一句“不要装了”即将脱口而出,却指尖触摸到黑猫柔软蓬松的毛发后止住。
纪辛的背脊一下子挺直,眼底泄露出冷凌凌的冷光。
内心深处那些潜藏许久的恶劣因子一经破土,便不管不顾地疯长成参天大树。纪辛倒真的有点好奇了,顾律弛今天这场大戏能够演到什么时候?
于是,等再次被抱起,并被放到床上后轮到顾律弛诧异了。
他周身的黑色毛发因为人类不算轻柔的抱弄有些凌乱,即便是这样,保持端坐姿势的黑猫已然呈现出一种和之前舔蹭或磨蹭纪辛时截然不同的矜贵感。
纪辛“砰”地一下子关上衣柜,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什么东西套到顾律弛的脖子上,然后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叮叮当——”
顾律弛这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突然出现的项圈和铃铛。
“送上门,那就是我的猫了。”纪辛强绷着脸,拼命咬住腮帮,为了不笑出声来。
是我的猫......
这几个字伴着纪辛按捺不住上扬的音调撞进顾律弛的脑子里,震得他瞳孔不自觉地放大,脑神经活跃程度直逼光速。
而后,又有弑杀的暗色在他眼中翻涌。
心想,这样的猫......你足足点了十八只。
纪辛兴奋之余错过了这样的小插曲,转而又问:“这是我送你的铃铛,喜欢吗?”
顾律弛自然不喜欢这种动辄就发出尖锐频率的金属声,他其实讨厌一切吵闹的事物。奈何纪辛憋笑时弯弯的眼角根本隐藏不住,抖动的肩头更是......鲜活得惊人。
“喵。”
喜欢。
当干瘪又滞涩的叫声响起,一人一猫再度僵住。
纪辛的耳根再度有些发热,他佯装淡定的表面下,心灵深处的密缝貌似被这道拙劣的模仿声掀开一角。
有什么东西被某种摧枯拉朽之势连拉带扯,终得以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缓缓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