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发少女笑着宣布，黑发少年与比他们两人矮一个头的金发男孩瞬间撞到一起。

两把木剑交错，两者的力道不相上下，挥剑时皆是虎虎生风。黑发少年挑眉，他是单手持剑：“这次接下了？”说罢，他轻抬右臂，木剑接锋处拉大。金发男孩眼前一亮、又要连劈而来，却被他一矮身、横剑扫了出去。

棕发少女啧啧叹息：“十五比零，小白，你好弱啊。”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金发男孩、不过十岁的戴沐白涨红了脸：“那是因为他年纪比我大！”

棕发少女笑嘻嘻道：“这次不喊着和我打啦？某个人昨天不是还说，‘就算你是女生，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吗？”

然后就被她打了个落花流水。戴沐白的脸皱起来，没有辩驳，拍拍屁股站起来，重新双手握剑在身前，右脚后踏一步，异色眸盯着前方的黑发少年：“再来！”

少年皱起眉：“小白，你要不换一把剑吧？双手剑对现在的你来说太早了。”他挽了个剑花，“别看小瑛用剑用得花里胡哨、好像只有漂亮，但确实能锻炼一点反应能力。你的双手剑……”

他的未尽之语被棕发少女补上，毫不客气：“用得太笨了，小白。”

“直来直往，一眼就看穿了。”黑发少年紧随其后。两人默契得像一个人。

戴沐白执拗地盯着他们两个，大有“你不答应，换一个人也行”的意思。身高相仿的二人对视一眼，叹一口气，相似、近乎一样的脸上是相同的无奈表情。黑发少年扬手将剑抛给坐在树枝上的女孩，棕发女孩右手一伸、精准抓住剑柄。她轻巧跳落，实木削磨而成的木剑在她左右两手中如同孩子手里巴掌大小的玩具，随其心意翻飞舞动。

棕发少女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左眼眼白微红，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刺激；黑发少年亦然，红的却是右眼眼白。

“我们今天顶多再陪你打三场啦，小白。”少女道，“你能赢一场就行。全输的话，今晚你就要说服洛大叔同意我们在花园里烤肉。

“当然，是你烤。”

“轰——”

白虎护身障叠加白虎金刚变，两双武魂附体后毫无差异的手撞到一起，属于不同的两个人的白金色魂力膨胀、倾轧对方，意图占据上风。他们脚下皆是碎石、逐渐碎裂的台面还在向下崩塌。

戴维斯的魂力更胜一筹，他双手微变、分而再攻，戴沐白也精准跟上，防住了他能够撕开自己胸腹的利爪。爪刃摩擦产生的火花在两人之间迸溅，点亮相对、相错的两双异色眸。

兄弟二人同时张开嘴，一致的第二魂环点亮：白虎烈光波。

朱竹云如幽影袭来，肢体柔软如水流、轻松闪过试图拦住她的小舞，足尖点地，目标直指显然在蓄力的蓝银草武魂魂宗，却被一道相仿的身影拦下。

朱竹云眼眸微眯，嘴角的笑容不变，轻声道：“有胆子拦我了？小妹？”

朱竹清沉默不语，黑色眼中倒映着朱竹云留下的虚影，武魂附体后的幽冥利爪破开仿若迷人幻境的面孔、火星连闪，在九宝琉璃塔的辅助下再次止住对方脚步。她却只是不让朱竹云更进一步，就连第三魂技都没有使用。

朱竹云轻呵一声，吐字柔软，其中寒意分毫不减：“你还是这么天真，小妹。”

“啪！”

十三岁的朱竹云甩了甩自己同样被震得发麻的右手：“你再说一遍？”

朱竹清捂着自己的左脸，低下头，道：“只要我们都不、”

朱竹云猛地掐起她的下颌，逼迫比自己小七岁的妹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在做什么美梦，小妹？皇室是我们想嫁就能不嫁的吗？再说了，你不去、我不去，朱家的未来怎么办？拱手让人么？”见朱竹清嗫嚅、回答不上来，她不屑地撒开手，朱竹清的脸因为她的用力偏向一边。

她俯视着这个和自己有相同武魂、出生害死两人母亲的妹妹：“你不想当皇后，我想。既然你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那就自己自觉点，修炼别那么努力——哦，反正你本来也比不过我——也劝劝你的未婚夫，到时候自动认输，我们两边都轻松。

“这样，我还可以留你一命。小妹。

“……以后的朱家，也不是不能交给你掌管。”

朱竹云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

朱竹清仰起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看着为了她的武魂觉醒、专门请假回来的姐姐，看着这个曾经不耐烦、却也在训练间隙陪她玩捉迷藏，也曾经亲昵地称呼训练后遍体鳞伤的她为“我的可怜小猫”、把她抱在怀里的姐姐，一直通红的眼睛一眨，终于落下泪来。眼泪刺痛了发麻、发红的肿胀脸颊，她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任由喉头苦涩地粘成一团。

眼前一片模糊。朱竹云的背影扭曲，然后，消失了。

她的姐姐离开了。

不能发出声音。六岁的朱竹清想。被教官发现的话会被惩罚……

但是，不制造一点动静的话，回来的姐姐真的找不到她、丢掉她了怎么办？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朱竹云兀地感受到她骤然变大的力气，眉头一挑。七宝琉璃宗的辅助名不虚传，可这几下更像是有什么影响了朱竹清的情绪，节奏和气息都不对。她轻笑道：“想起什么了？小妹？

“是我们姐妹二人的甜蜜过往吗？我可怜的、没人爱的小猫。”

抓住朱竹清停顿的瞬间，她腰肢一扭，便要冲向与戴沐白僵持不下的戴维斯。脚下却隐有魂力传来，朱竹云皱眉、蹬地临空，无数根黑色蓝银草破地而出，刺穿了所及范围内所有猝不及防的星罗皇家学院选手的身体！

血液飞溅，惨叫声来自后方的两个辅助系和队伍里的一名强攻系。

三个废物。朱竹云躲过了地下的突袭，却也因为这一下而缓了脚步，被身后的朱竹清命中背部。她怒火中烧，强忍疼痛，旋身回击，再抽不出空与戴维斯武魂融合。

唐三额角淌下一滴汗，口中吐出一个名字：“红俊。”

与敏攻系魂宗对峙的火凤凰魂师会意，邪笑一下，扇翅而飞、急速升空。魂宗大喜，下一秒便被迎面扑来的、带有剧毒的蓝绿色蛛网整个束缚，无法挣脱。马红俊接过奥斯卡掷来的恢复豆腐和狂化辣椒，吞下。

在一成、无后遗症的狂化增幅下，他滑翔而落，口中凤凰火线附着在异变的蓝银囚笼上。高温同时炙烤着队友与敌人的身体，紫红色火焰吞噬空气和落脚之地，唯有戴沐白和戴维斯周围仍是一片空地。星罗皇家学院残余的战力不得不赶往邪眸白虎的战场。

小舞在宁荣荣的四道增幅、以及奥斯卡的狂化辣椒支持下，以一己之力拖住一名强攻系魂宗和一名敏攻系魂宗，更是借助唐三变异的蓝银囚笼解决了强攻系，正紧追在另一名敏攻系身后。马红俊赶来，与她合力夹击对手。

唐三护在宁荣荣和奥斯卡身前，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恢复豆腐。他施展紫极魔瞳，黑蓝转紫的眼睛远眺一片黑红丛林中的空地。一旦戴沐白和朱竹清有倾颓趋势，他会立即赶上。

“与戴维斯独处”，是戴沐白在赛前的请求。唐三答应了，变异的第四魂环魂技、蓝银突刺阵中只有戴沐白和戴维斯所在之地空无一物。他同样保留了后手：马红俊随时能发动第四魂技、凤凰啸天击。

几口豆腐下肚，唐三的魂力恢复一些。只待魂力将近的小舞跨越火海、回到三人身边，接替唐三的位置。

比赛台中心，一对兄弟、一对姐妹，再次面对而立。

朱竹云本想直接与戴维斯武魂融合，但她的未婚夫、她的武魂融合技搭档拒绝了她。两人皮肤相触碰，魂力却无法交融。

为什么？你要现在就认输吗？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朱竹云无法理解，疯狂和恼怒翻滚、撕扯着她的理智。眼角余光注意到对面戴沐白身边出现的黑影，朱竹云毫不回应妹妹欲言又止的视线，似是逃避她没有出口的疑问。

星罗皇家学院第五名学员下场，没有人因此侧头。

灼灼燃烧的火焰中，戴沐白最先开口：“你们已经输了。”星罗皇家学院只剩下戴维斯和朱竹云二人。

被朱竹云死死抓着左手，戴维斯没有看正怒视着他的搭档，道：“大概如此。”

戴沐白眸光微动，道出埋在内心多年的问题：“承瑛姐……是你杀的吗？”

此次决斗，并非他们兄弟二人第一次见面。在他十岁那年，戴维斯和戴承瑛乔装打扮、混入日生公国前往拜访云罗王国的贵族车队，进入洛家，以小厮的身份与他共处、玩耍了一个月。戴沐白在一次撞见辉生公爵对二人行礼后确定了真相。

他又不傻。年幼的戴沐白揉捏自己的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做出各种各样的古怪表情，转身去找和自己容貌相似的两人。

哥哥，姐姐。戴沐白回味着这两个名词。那段时光让曾经的他是如此相信手足情谊，即便周围的人说他们三人未来必将互相残杀，他也不信。

怎么可能呢？戴维斯和戴承瑛一同长大、如同双胞胎，他们对他这个弟弟又如此友善。戴沐白曾如此畅想：等他成年后，他们三个意思意思打一架，戴维斯和朱家什么云结婚、继承皇位；他和他的未婚妻随便要块封地，或者帮大哥驻守边疆；二姐魂力不高，她不想嫁人、只想到处跑，他的家就永远给她留位置。如果以后二姐遇上喜欢的人了，他和大哥就倾尽全力让那人入赘。他们或许会成为星罗皇室有史以来第一代和平相处的皇子皇女。

然后，戴沐白十一岁时，戴承瑛死了。

刚出生的戴缇因失去继承权，她的母族是许家的人，和戴维斯的母亲、皇后是一族。

戴沐白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忘了一件事：他们三人的母亲各不相同。戴维斯是皇后血脉，戴承瑛的母亲是朱家之女，他的母亲是一个平民，据说是皇帝的真爱。

戴承瑛都会死。那他呢？

“……是不是，重要吗？”戴维斯吐出一口气，反制住朱竹云的手改变，两人十指交叉，白金、黑紫的魂力进入对方身体，魂力气流包裹住二人，戴维斯的声音渐弱，“小白，你该长大了。有些话，就算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戴承瑛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戴沐白与朱竹清手掌相握。他的战友、他的搭档、他的恋人与他望着同一个方向：他的哥哥、她的姐姐，他们各自曾经最信任、最亲密的存在。

“如果你不肯说，我就打到你亲口告诉我为止。”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要离开我？

两人额间有亮光闪烁。似剑似盾的莹白，和黑中带紫色十字星的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