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传来一道深沉的男声:“纪遇,我是面具国王。”
纪遇毫不犹豫地问道:“你在哪里?”
“我给你发了一个坐标,你过来找我。如果你敢动我妹妹一根头发,我会让全人类付出代价。”
说完,那头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纪遇放下手中的扫描仪,冷冷地看着林浅:“你不用背叛他了,因为他要自报身份了。”
她立刻在控制台上输入面具国王发来的坐标。
“纪遇,我求你不要伤害我哥哥!他是不得已的!”林浅再次扑了上来,她双手合十,不断地哀求着,模样显得无比可怜。
纪遇甩开她的手:“他就算再不得已,做出这样的事,我也必须阻止他。你如果真想帮他,就应该劝他收手。”
*
正午,城市上空浮着一层淡金色的光,风从高楼之间穿过,撕扯着玻璃幕墙反射的光线,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斑影。
一幢大厦的顶层平台,风猎猎作响,一架钢琴立在天台中央,琴身漆黑,琴盖微启。
纪遇走上楼顶,步伐沉静,眼神冷冽。身后,林浅眼眶微红,紧紧揪着她的衣摆。
面具国王早已等在钢琴前,他依旧戴着那张面具,五官被刻得简洁威严,像一个无人知晓真容的神。
他身穿黑色长风衣,这是一种纯粹干净的黑色,比被雪色洗净的晨空更清透。
听到脚步声,他不慌不忙地侧过头,看向楼顶的两个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把我妹妹带过来做人质吗?”
“哥。”林浅忍不住低喃出声。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弓弦,纪遇的眸光闪烁,面容此刻多了几分思索之色。
“我原本没那么打算,但多谢你给我提供了新的视角。”话音刚落,她动作迅猛如猎豹,毫无预兆地一把将林浅拽到身前,手中的能量枪稳稳抵住林浅纤细的脖颈。
林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瞬间变得煞白,侧过头时,目光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面具国王依旧保持着他一贯的从容,他从钢琴前的座位上缓缓起身,抬手轻轻拢了拢身上那件剪裁精致的风衣,衣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动,而后悠然转身,正面看向纪遇和林浅,薄唇轻启:“别闹了。”
听到这语气,纪遇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抹愠怒。
就在她正要开口时,面具国王又接着说道:“就算我现在告诉你,如果你杀了我妹妹,我就让地球人恢复正常,你也不会杀她。”
纪遇紧了紧手中的能量枪,眼神如炬地盯着面具国王,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就这么了解我吗?”
“纪遇,难道你是那种,为了多数人会牺牲少数人的人吗?”
面具国王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嘲讽,他朝二人伸出手,姿态傲慢又带着几分戏谑:“浅浅,过来。”
林浅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委屈与无助:“哥哥……”
面具国王目光柔和了些许,安抚般地说道:“她不会杀你,你直接过来就行。”
纪遇听闻,闭上双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枪,往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沉重。
林浅立刻朝着面具国王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仿佛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面具国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动作温柔:“别怕。”
随后,他将林浅拉到自己身后,又往后推了几步。
林浅不安地站在那里,眼神在二人之间游移,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不知所措。
纪遇冷冷地开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认识我了吗?”面具国王反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
纪遇眉头紧皱:“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面具国王闻言,冷笑了一声,充满嘲讽。
他缓缓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脸上神秘的面具:“拜你所赐,所以我才会一直戴着这个面具。”
纪遇的双眼陡然睁大,似乎被唤起了某种记忆,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捏住面具的边缘。
随着他的动作,面具一点点被揭开。
纪遇定睛看着眼前这张被完全毁容的脸,坑洼不平,如遭受过一场惨烈战争轰炸过的废墟,让人难以辨认出原本的模样。
但纪遇从他模糊的轮廓之中,又能隐隐捕捉到曾经熟悉的影子。
就在她还在脑海中飞速拼凑,想要百分百确定他的身份时,面具国王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次,他的声音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充满伪装与神秘的语调,而是完全变成了纪遇无比熟悉的那个声音。
“纪遇,这下认识我了吗?”
这是属于翟仲廷的声音。
刹那间,纪遇只感觉头顶像是被一道惊雷猛地劈中,顺着脊梁骨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震惊地开口:“翟仲廷,是你……”
翟仲廷微微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笑,带着怨毒:“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现在没那么失望了。多谢你毁了我的脸,让我可以戴着面具重新回来。”
“这……这不可能。”纪遇满脸的惊讶仿佛要溢出来,“你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你的飞船被炸成了碎片,而且太空里还有你的身体组织。”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应该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悠悠传来,如鬼魅般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纪遇猛地转过头,只见一个与苏里一模一样的女人正朝她走来。
“苏里……你……”纪遇顿时愣住,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仿佛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幽灵。
“我是机器人,真正的苏里已经死了。”
苏里站定在翟仲廷面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但我有苏里的记忆,我知道你。”
“翟仲廷,你为什么没有死?”纪遇眉头紧锁,目光在翟仲廷和苏里之间来回游移。
翟仲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容不迫地坐在椅子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当然是我之前做的慈善活动得到了回报。”
“呵。”纪遇忍不住发出一阵嘲笑,“慈善活动?你别逗了行吗?”
“那100多个被我杀掉的人,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这都是我做的慈善活动。”翟仲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你……”纪遇想要立刻反驳,但翟仲廷却抢先道:“你要告诉我那些人罪不该死,无论怎么样他们都是生命,然后跟我讲那套生命至上的说教?那他们残害的生命就不是生命了?”
纪遇张了张嘴,那些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喉咙里,却像是被无形的石头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遇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翟仲廷,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开口:“你杀他们,不是什么慈善,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扭曲的私欲。别妄图把你的暴力包装成所谓的为民除害。”
翟仲廷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谲:“不管我的动机是什么,事实摆在眼前,我的所作所为确实达到了某种为民除害效果。那些败类如果继续活着,还不知道会给多少人带来灾祸。”
“那你这个败类又算什么?”纪遇毫不示弱地立刻反问,“难道你所杀的每一个,都罪有应得那?杨致的父母,你的妻子和她父亲,你给他们带来多少灾祸?别再为自己狡辩。”
“我从没狡辩过。”翟仲廷神色坦然,似乎承认自己是个恶人不是羞耻的事,“我向来都承认自己就是个人渣。可即便如此,我的确是给某些人带来了好处,所以他们愿意为我效力。”
他微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缓缓说:“有个父亲,他的女儿因遭受霸凌性.侵,跳楼自杀,而那些未成年施暴者却逍遥法外,没有受到任何惩处,网络上某些舆论还在谴责受害者。后来这位父亲捅伤了施暴者的父母,被判入狱25年。”
随着翟仲廷的讲述,时间被拉回到三年前。
翟仲廷踏入那间狭小的牢房。
只见那个父亲身形消瘦,面色如纸般憔悴,眼神空洞如一潭死水,心如死灰。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看我?”父亲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发出的声音沙哑而又疲惫,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
翟仲廷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人,语气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感:“我清楚你所经历的一切,也知道你心中滔天的恨意。我可以为女儿报仇,杀了他们全家,你女儿承受过的痛苦,他们死前会百倍体会。哪怕是他们养的猫,也不能逃脱。”
女孩的父亲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你……你说什么?”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也知道我能做到。”翟仲廷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又残忍的笑容。
女孩的父亲一时间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默在牢房中蔓延,每一秒都仿佛无比漫长。
许久,父亲的双眼渐渐变得通红,那眼中燃烧着的,是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紧咬着牙关,字句从齿缝间挤出:“只要你能为我女儿报仇,我这条贱命就是你的!哪怕为你死一万次也行!”
就这样,翟仲廷成功利用了这个被仇恨吞噬的父亲,让他伪装成自己。
在后来那场与纪遇的大战中,死去的并非翟仲廷本人,而是那个可怜的父亲。
为了能完美地骗过纪遇,在爆炸中散落的身体组织,都是翟仲廷提前精心准备好的,用他自己的DNA复制。
纪遇听完这些,眼中却藏着一丝复杂的无奈情绪:“你还真是厉害啊,皮糙肉厚,又换了新身份出来害人了。”
翟仲廷冷冷一笑,面具下的眼神如深渊般幽暗,嘴角微微上扬,透出一股玩世不恭的傲慢:“我的身份一直是反派。而反派是古老的身份,我只是在尽力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给你们这些正派人士创造目标。”
纪遇:“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翟仲廷:“当然要谢。没有我们的衬托,哪来你们的正义?”
他的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魔鬼。
“你只是在给自己创造目标,残害这个世界,满足你可怕的理想。”纪遇反驳,语气如冰,目光却如烈焰,直刺对方。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姿挺拔,像是随时准备迎击的战士。
“真的只有残害吗?”翟仲廷从容反问,目光带着一丝讥诮与深意:“为了对付我们,所创造出的岗位,解决了上百万人的就业问题。要是没有我们反派,这世界会少了很多理想和目标。”
纪遇嗤笑,笑声清脆却带着锋芒,她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你还真是会强词夺理。”
“这是事实,人类需要敌人才能前进,瞧瞧我们的贡献。地球人活在二元对立,而你这种人的意义,来源于我这种人。拯救世界、解决危机、战胜邪恶、伸张正义,多么伟大又虚伪的叙事。”
翟仲廷的声音渐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信念,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高大又孤绝,毁容面孔逐渐扭曲。
纪遇冷冷道:“要是没有你,我能省很多事,去寻找别的意义。”
翟仲廷:“我从没拦着你找别的意义。我的目标只是地球,你大可以离开地球去寻找你新的意义,为何总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地球人不值得你这样。”
“值不值得轮不到你说。”纪遇的声音清晰,字字如钉,眼中没有一丝退让。
翟仲廷微微颔首,沉默片刻,他抬手按在琴盖上,指尖轻触琴身,动作带着一种致命的从容。
“这一次你想干什么?用你的音乐控制地球人,让他们陷入癫狂自相残杀?”纪遇的语调中没有愤怒,只有冷静的控诉,她的眼神紧锁着翟仲廷的每一个动作,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姿态看似随意,却带着蓄势待发的紧张。
翟仲廷坐下,双手悬于琴键上方:“我只拨动了他们本来就存在的暴力音符,启动了他们骨子里的恶,燃尽人类的虚伪。”
他指尖轻轻触碰琴键,动作轻柔却带着毁灭的力量。
纪遇:“钓鱼执法的行为,错误的一方是故意钓鱼的人,而不是被钓的人,这是你的恶。”
风停了一瞬,万籁俱寂。
城市在喧嚣,但这片天台,如同与现实隔绝的结界。
钢琴轻轻响起第一声,如同玻璃破裂一般清亮,却藏着锋利的回响。
纪遇用能量枪直接对准翟仲廷。
“不要!”林浅尖叫出声,刚要冲过去,苏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后:“别过去!”
就在这时,他们眼前瞬间出现了一层能量防护罩,挡住了纪遇射出去的几枪。
纪遇大概也能猜到这样的结果,否则翟仲廷不敢堂而皇之地在这里见她。
“别白费力气了。”翟仲廷淡淡地说:“你现在就算让机遇号开火也伤不了我,你以为我在这没做好准备吗?”
“又是你主人给你的科技吗?”纪遇问。
“我给你个机会如何?”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纪遇皱了皱眉头:“什么机会?”
翟仲廷说:“我们可以一起支配这个世界,建立新的秩序。我把地球分给你一半,只要你别多管闲事。”
纪遇冷笑:“多谢你给的机会,但我没什么兴趣。”
“那你如何阻止我?现在他们都掌握在我手里,看看那群发疯的人,他们已经失控了。包括慕秉持,你要看着他死吗?”
“我能阻止你一次,就能阻止你第二次。”纪遇坚定地说。
翟仲廷笑了:“你的自信让我非常欣赏,但这一次你阻止不了。”
说着,他开始弹起了钢琴,似乎在弹奏着人类的原罪。
纪遇看到钢琴的音符从黑白琴键中缓缓飘出,散落在空气之中。
接着,源源不断的金黄色音符撒在空中。
纪遇顿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她立刻跑到天台边缘往下看去,只见楼下那些人似乎更加暴躁。
就在这时,纪遇的扫描仪响了,是机遇号发来的消息,她接通后,立刻传来赵简安的声音:“不好了,慕先生和求真突然醒了在发狂。我按照你的要求,如果他们乱动就给他们注射镇定剂,可已经注射了三次,小冰提醒不能再继续了。”
纪遇立刻对翟仲廷吼道:“你快停下!别弹了!”
翟仲廷没有理会,继续弹奏,人们的疯狂程度越来越严重。
苏里笑着说:“纪遇,阿廷向来喜欢完整的演奏,不要打断他。”
翟仲廷似乎沉浸在钢琴演奏之中,无法自拔。
纪遇又看向林浅:“林浅,快阻止你哥哥!”
林浅有些犹豫,但看到纪遇哀求的眼神,她还是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哥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对翟仲廷说:“哥,你别这样,我求你放了他们吧。”
翟仲廷淡淡地瞥了林浅一眼:“我的脸就是被她毁容的,她要杀我,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她那边?”
“我……”林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着急地往楼下看去,那些发狂的人让她捂着胸口,心跳如雷。
“你到底想要什么?”纪遇愤怒地质问,“就算你成功了,重塑世界秩序之后,你能活多久?人类不可能变成你理想中的样子,即便有,也是短暂的。我承认你很有能力,你完全不用将你的理想浪费在人类身上。你只要转换一个思维,不再靠伤害其他人实现理想,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你明明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可你对人类的恨限制了你的想象力,更限制了你自己的人生。”
翟仲廷弹钢琴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纪遇,淡淡一笑:“你对人类的保护限制了你的人生。农夫明明知道对方是一条蛇,但还是救它,最后被咬死。如果你真的聪明,你应该知道我向你发出的邀请,才是你应该选择的。”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纪遇说:“趁我现在还能跟你好好说,但如果你执意要摧毁人类,我向你保证,就算你获得短暂的成功,我一定会摧毁你。”
听到“摧毁”这两个字,林浅似乎吓坏了,连忙对翟仲廷说:“哥哥,求你别这样了。”
“纪遇,我们再来谈一个条件吧。”翟仲廷似乎又想到了新的花样。
纪遇问:“什么条件?”
“你把机遇号给我,我就让人类恢复正常,如何?”
“机遇号给你之后,你想做什么?”纪遇追问。
翟仲廷说:“你还想不想让人类恢复正常?”
“我不会把机遇号给你。”纪遇斩钉截铁。
得到了机遇号,他不光能在地球做恶,还能在别的地方做恶。
“那你就眼看着这些人死去吧。”说着,他又要弹奏钢琴。
“不要!”纪遇想要阻止他,但翟仲廷面前的防护罩让她无法靠近。
然而,翟仲廷短暂弹奏后,纪遇发现远处那些正在打斗的人都松开了彼此。
这时,扫描仪里传来赵简安的声音:“慕先生和求真看起来都恢复正常了。”
纪遇:“我知道了。”
她问翟仲廷:“你做了什么?”
翟仲廷站了起来,笑着说:“我让他们恢复正常了。”
“你有什么目的?”
“纪遇,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我很欣赏你,因为你和我,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你越是想阻止我,越是证明你离不开我这种人。所以我给你6个小时考虑,把机遇号给我。”
纪遇:“就算我把机遇号给你,到时候你还是会让他们陷入疯狂。”
“谁知道呢?”翟仲廷说:“也许就像你说的,对人类的恨,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如果像你一样开阔了眼界,也许我就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新的看法。有了机遇号,我可以绽放出更多的想象力,不是吗?”
翟仲廷接着说:“6个小时,足够你考虑。好好想想,你要不要救人类。”
说完,翟仲廷看了苏里一眼。
苏里在手背上一按,很快,一个飞行器迅速停在了楼顶。
翟仲廷拉着林浅,和苏里一起上了飞行器,迅速消失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