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柏意被她这么来回看得招架不住,只好说:
“我洗的,它掉色了。”
哦……
迟柏意把菜单放下来,看着她:
“裙子洗破了。”
哦——
“本来又买了一条,但……”
但又不知道犯什么病,一洗缩水了,这能说吗?
她没说完,在陈运看来自然就是新的没有就只能穿破的这条了。
然后她还被偷得无家可归。
这么大的事儿,到现在朋友家里人一个都见不着影。
陈运伸手把菜单扯了过来:
“我来点,你吃面还是饭。”
迟柏意没反应过来——
什么面什么饭?
“打卤面拌面汤面烩面,盖浇饭炒饭烩饭,挑一个。”
陈运说完看看她,“你不是饿了吗?”
“是饿……”迟柏意说,“但我不是要请你吃饭……”
结果就吃这个?
“我要吃青椒牛肉盖浇饭。”陈运已经决定好了,“还要两个煎蛋和五花肉串,还有一笼小笼包……”
迟柏意的思路已经从“就吃这个”转移到了这一串饭菜上去,眼看着服务员已经点头,不得不伸手拦了一下:
“晚上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还有一碗小面和葡萄汁。”陈运跟没听到一样地说,“就这些,你要什么?”
“我……”迟柏意犹豫着,“来个面……”
“再来一碗小面。”
服务员收起本子走了。
陈运看看她欲言又止的脸:
“我平常也这么吃。”
她在点头。
点完,从不知道哪儿摸出了一只月饼:
“那先垫吧垫吧,免得一会儿吃太急不舒服。”
陈运呆了片刻,慢慢从自己衣兜里拿出来那只小月饼盒,在桌面上推了过去:
“你也吃。”
盒子不大,一盒也就四个,其他三个坑已经空了。
迟柏意的目光在盒子上打着转,转过一圈又回到了她脸上去,声音很轻地问:
“什么馅儿的?”
陈运已经拆开了她给的那个,一口咬了半边,口齿不清地道:
“豆沙的,还有黑芝麻。”
“今天就吃了这个吗?”
陈运没听出来她究竟问的是什么,挺无所谓地说:
“还有南瓜粥啊。”
“这样啊……”
“哪样啊。”陈运吃完一看,伸手道,“你不吃还我。”
迟柏意迅速拆开包装塞嘴里了,嚼了两下把菜单往她手里一拍:
“已经吃掉了,没有了。我也饿,早上没吃中午也没吃,你看看还想不想再来点别的。”
陈运就觉得这人挺怪——
饿了又怕吃太多。
点了又嫌不够……
“你是不是没钱了。”于是她决定关照一下这个倒霉蛋,“没钱没事,当我请你。”
迟柏意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觉得我是没钱了吗?”
“看着不像。”陈运瞅瞅她洗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又瞅瞅她有点炸毛的头发,“那你不是显摆着叫人给偷了吗,还买了那么多东西……”
迟柏意觉得她头一次话里充满了单纯的人情味,还没来得及感动,她下一句话已经蹦了出来:
“有钱也被你烧光了吧。”
这叫什么话!
陈运觉得她才听不懂人话:
“那我就说你把你用过的东西带走,你用得着全换吗,还买电池……这种手机电量很耐用,你……”
你完全没必要搞这些。
但陈运说不出口。
因为她已经开口了:
“我只是觉得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俩人在油烟缭绕的小饭馆里静静对视,青椒和汤面的酸辣味儿环绕四周,油锅在身后的灶间刺啦一声响……
须臾间,食物的各种气味像是突然充盈起来,饱和地灌满整个屋内。
陈运往后仰了仰,靠在了椅背上,一只手掐着筷子,忽然就笑了:
“我知道。”
迟柏意也带着笑,就这样看着她:
“是吗?”
你知道?
你知道我其实对你很有兴趣吗?
你知道我也是真的觉得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吗?
那你知不知道,我既想要给你添麻烦,又生怕这样的麻烦会让你心烦,从而让你在来回颠倒中把我一点一点推开——就像是我在这些年对所有人做过的那样。
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陈运又说了一遍,把筷子一放,俯身下来——
这张桌子不大,面对面坐本来就没多少距离。
她这样一凑,更近了。
鼻尖与鼻尖只差两指,瞳孔中间人影呼应,光影错落。
屋外秋叶潇潇,屋内烟火融融。
她冲着她的脸,与她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很小声的、一字一顿地说:
“那麻烦要是自找的,就不叫麻烦……”
“叫活该。”
迟柏意心口猛然一空。
她已经退了回去,继续靠着椅背,微微的笑着:
“就跟你非得换了的那把贵不拉几的锁一样,迟大夫。”
“贵,才招人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