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黑色玉佩从她衣袖中滑出,悄无声息地跌落在地面上。
李伯明眉头微皱,弯腰拾起玉佩,端详了一番。
随后,他把江问月轻轻放在地上。片刻之后,他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转身朝着楼上大步走去。
来到那包裹着大理石传送带的玉石旁,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摸玉石的边缘,指尖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轻轻一动,一道金色的细线随之划过石面。瞬间,一道细小的裂缝如蛛丝般悄然蔓延开来。
裂缝迅速扩展,似被无形的力量切割般,最终一小片玉石碎裂而下。李伯明指尖灵光微弱地一闪,编了个复杂的咒术,碎片表面霎时散发出浓烈的灵力波动。
他若无其事地将碎片收入袖中,转身再次回到地下室。
回到江问月身旁,他拿着那块刚切下的玉石凑向洞口。还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便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于是他也低头朝着那洞口挤了进去。
洞口前,赫然又多了一条横着的身体。
江问月意识渐渐清晰,她感觉耳边有些喧嚣。
睁眼四顾,她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处市集中。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墙体厚重,土墙上开着几扇拱形窗,窗户用布帘遮挡着,屋顶平整低矮,墙上满是斑驳的刻痕,像是长期经历风沙的洗礼。
市集虽有叫卖声和谈笑声,但稀稀落落,显得冷清。不少商铺的门紧紧闭着,门框上的漆皮剥落,只留下残破的木框,似乎早已荒废。
不过市集的街道宽阔,石板铺地,被磨得光亮。
街道上,有不少人。
他们身上穿着宽大且质朴的布衣,像是直接从泥土中挖掘出来的一般。
但最令人震惊的不是他们的穿着,而是他们的姿态。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站在地上的。
他们全都漂浮在半空中,衣摆和发丝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动着,悠悠荡荡地悬在离地半尺的空中。
江问月斜对面的店铺二楼,一位年轻的妇人站在屋前,她将衣物挂在绳子上,阳光在纱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眼前的景象诡异又日常。
就在她细细打量四周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姑娘是外乡来的吧?看你这模样,是不是不大熟悉这里?”
只见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大娘正站在她面前,身材矮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
“咱们凉州地方偏僻,姑娘这一看就像从京城逃过来的吧?”老大娘眯起眼,笑得满是自信,带着些许的亲切。
这种亲切配上那飘荡的裤腿,实在有些荒谬。
在扮演落难姣人这方面,江问月实在太在行了,虽然她心底有些紧张,但面色不显,摆出个讨喜的笑容:“大娘眼力真好,我的确是从外地来的。”
“哎呀,我就说嘛,一瞅你这神情就知道!上周来了好多京城的,听说要迁都,”老大娘亲昵地靠近了几分,像个絮絮叨叨的亲戚,“咱凉州挺好的,就是最近也开始兵荒马乱了起来。不过呀,姑娘放心,咱们凉州人有血性,铁定死死守住。”
凉州?江问月记得这是离矿场最近的一座小城。
大娘打开手中的油纸包,香气顿时四溢,浓烈的肉香扑鼻而来,将凉州的风沙味都掩去了。
她脸上带着几分自豪,笑道:“饮食习惯了,慢慢就习惯咱凉州的生活了!这饼是刚烙的,热腾腾的,眼下这光景,这肉可比你们京城那些精细糕点实在多了!”
那肉饼面皮金黄酥脆,边缘透出油亮的肉汁,热气袅袅升腾,散发出一种无法抗拒的香气。
江问月伸手接过肉饼,轻轻道谢,心里却越发觉得这场景诡异得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吃了亡魂的东西,你就回不去了。”
她回头,只见李伯明正缓缓向她走来。
确切地说,他是悄然飘过来的。
那平日温润如玉的书生,此刻出现在这古怪的市集中,显得不再真实,仿佛蒙上一层冷厉的阴影,透出几分陌生的冷峻。
李伯明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语气却严肃了起来:“这些人,早已不属于阳世,你我现在也不过是过客罢了。”
低头再看,江问月才发现自己竟也悬在半空。
手上的肉饼顿时变得沉重无比,她若无其事地将它放回大娘手中,轻声道:“多谢大妈好意,只是我不太饿,您留着吧。”
大娘似乎没听见李伯明的话:“不饿是好事啊,今日面粉铺子也关门了……等你饿了,可以来西市的馕坑来找我……哎,至少我能让你饿不死。”她飘飘然地离去,身影融入街道,仿佛一缕轻烟消散不见。
待大娘远去,江问月皱了皱眉,侧目看向李伯明:“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猜,这里是古凉州的遗址。当年十万将士守城,血染沙场,至死未得安息。他们的魂魄滞留于此,依旧循着生前的习惯,重复着过去的生活。”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飘浮的亡魂,声音不觉放轻,“你不该掉以轻心。”
四周的亡魂如常人一般,忙忙碌碌。时光在这片沙尘中化作了一个永无尽头的梦。
江问月沉默片刻,忽而问道:“那我们该怎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