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结束，小镇的游客逐渐散去，热闹一时的双浔渐渐归于平静，程鹤伊一连休了一个星期才将先前缺的觉全都补回来，只是她的精神不如从前，每天都是打着哈欠点单，眼角总是泛着饱含困意的泪花。

“云初姐姐。”黄颖萱走在前头，转过身倒走着，“你知道吗？这周三我们年级要去伊伊姐姐那举办研学活动。”

季云初啊了一声，略有点惊讶。周三是程鹤伊休息的日子，照那人的性子，谁都不能打扰到她的休息，又怎么会同意在她那举办游学活动？

“她怎么会答应下来？”季云初说出心中的疑惑，“周三她不是要休息吗？”

“嗯呐！”黄颖萱大步地走着，手指转着在路上刚捡的小花，“一开始伊伊姐姐是不答应的，我们老师找她商量了很多次都不行。”

“后来，我跟她提起这件事，我说。”黄颖萱大喘着气，“我说，妈妈工作那么辛苦，都舍不得吃一个蛋糕，我也从来没有给妈妈做过一个蛋糕，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赚很多钱亲自给妈妈做一个蛋糕。”

“当时伊伊姐姐就捏着我的脸颊说，不用等到我长大，现在就可以。然后她就答应让我们办研学了。”黄颖萱在原地站定，双手叉腰神气道，“云初姐姐，我厉害吧？”

季云初上前搭着她的肩膀，肯定道：“厉害，轻而易举就让她改变心意，厉害得不得了。”

黄颖萱嘻嘻笑着，摇头晃脑：“我也觉得我很厉害，我们老师也说我很厉害。我长大后啊，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大人。”

季云初温柔地轻捏她的脸颊。不过几步，她又担忧道：“但是，她店里就她一个人，你们那么多学生，她忙得过来吗？”

“云初姐姐，有我呢！”黄颖萱拍拍胸脯，“有我在，没人敢捣乱。而且我们老师也都会过来帮忙，不会有事情的。”

季云初回想起黄颖萱先前的光荣战绩，对眼前这个乖巧的女孩的战力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她蹲下身，一脸认真地看向黄颖萱：“那我到时候也过来看看，或许能帮上忙，但是你答应我，暂时不要告诉你的伊伊姐姐。”

“为什么啊？”

季云初咬着嘴唇笑道：“这是——秘密，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

秋分过后的双浔气温格外清爽，双浔小学的规模不大，一年级仅有一个班，二十二名学生，她们一大早便在班级前集合，戴着小黄帽乖巧地排成一列，在老师的带领下朝拱桥走去。

程鹤伊从未起过那么大早，她一边骑着车，一边对着天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起床便匆忙从家里跑出来。

季云初躲在后面，目睹着那人带着没睡醒的怨气眯眼下车，直到程鹤伊拿出钥匙开门她才越过孩子，走到程鹤伊身后。

程鹤伊的眉头一挑，显然是没料到会见到她：“你怎么会在这？”

季云初在她身旁站定，如刚起床那般拉长慵懒的语调：“干嘛？不欢迎我啊？”

“那倒不是。”程鹤伊推开玻璃门，收拾好门口的桌子大步朝收银机走去，“只是今天我不营业，你的早餐怕是要落空。”

“我当然知道你不营业。”季云初跟上去，手臂在身侧晃了两下，终是鼓起勇气伸手抚平程鹤伊头顶那两缕上翘的头发，“我就是过来看看，今天这么多孩子，你忙得过来吗？”

程鹤伊后退两步，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回头望了眼身后叽叽喳喳跃跃欲试的小学生，心里有些发毛。片刻，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咖啡机的开关预热。

“还行吧，我尽量维持秩序。”

“你真的可以？”季云初拔高语调，“可不是每个孩子都像颖萱那样乖巧。”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过来帮你。”

“那怎么行？”程鹤伊立马拒绝，她蹲下身，从柜子里拿出一袋咖啡豆，“你是来玩的，哪有让你干活的道理？”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来这一个多月，该逛的都逛过了。”季云初靠在柜台前，看着程鹤伊手忙脚乱的动作，轻笑道，“而且，我也乐在其中。”

身后已经有孩子不断询问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做面包，程鹤伊回头看了眼，举起手中的咖啡豆询问：“你要来一杯吗？”

“行啊，我来一杯。”季云初盯着她眼底厚重的黑眼圈，问，“这应该是你起得最早的一天吧？”

程鹤伊点点头，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无奈一笑：“自打毕业以来，我就没在八点前起床过，今天确实是第一次。”

“你东西都准备好了？”

“当然准备好了。”程鹤伊揉了两下腰，“昨晚全放冰箱里了，要是没准备好，我哪敢睡觉？”

她伸手在脖子前比了个割喉的手势：“到时候黄颖萱第一个刀了我。”

季云初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她回头看向不断维持秩序的黄颖萱，笑问：“看来你还挺喜欢孩子的嘛？”

程鹤伊：“我只喜欢像颖萱那样的，太聒噪的我会打人的。”

萃取好咖啡，程鹤伊加了几块冰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季云初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擦着嘴角准备去内厨搬运面团。

“喂！”季云初踮起脚尖询问，“你不是说不能空腹喝咖啡吗？”

程鹤伊已经走到内厨，她背对着季云初挥手：“偶尔喝一次死不了。”

季云初站在原地，幽怨地看着那人的背影。

......话都让你说了是吧？

发酵好的面团足有成年人的肩膀那般宽，程鹤伊吃力地将几个面团放在桌子上，叉着腰缓了两口气，这才将准备好的厨具一一分发下去。

“制作过程中要全程戴好口罩，不许讲话，不许打闹，也不许浪费面粉。不然——”程鹤伊叉着腰扫视面前的孩子，“把你们都扔河里去。”

她的表情冷漠，声线平平，孩子们都怕她，只有少数几个淘气的孩子在她说完便发出刺耳的笑声，只是这笑声在与程鹤伊的视线再度相对时戛然而止，他们捂着嘴小心翼翼地观察程鹤伊。

季云初站在身后，被那人严肃而滑稽的语调逗乐，她转过身，对着墙角疯狂压制自己的嘴角，生怕在孩子们面前笑出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模仿，若是由此引得众人大笑，她会被程鹤伊的眼神刀死。

程鹤伊系上围裙，将桌子上的面粉鸡蛋一一分发下去，戴着老师给的小蜜蜂，俨然一副严肃教师的模样。

季云初站在一旁，偷偷拿了一套工具，学着程鹤伊的模样，与她同步打鸡蛋、搅拌面粉，学着她的语调无声地重复她说过的话。

程鹤伊不由得往旁边瞥了一眼，待孩子们都开始动手操作，她往旁边挪了几寸，隔着口罩低声问道：“你这么大清早地过来，就是来给我找茬的吗？”

季云初往后退了一寸，直直对上程鹤伊的目光：“什么找茬，我是来帮忙的，但......看起来——”季云初的音量逐渐减弱，“你好像不需要帮忙。”

“诶，你有没有想过当老师？你这个气场特别适合管教那些熊孩子。”

“我不喜欢熊孩子。而且——”程鹤伊低头看了眼季云初揉的面团，“我也不喜欢笨学生。”

“什么嘛~”季云初看了眼身前满是疙瘩的面团，有些底气不足，但不过片刻，她还是挺直腰板为自己狡辩，“我从没做过面包，能揉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程鹤伊瞥了眼季云初，眸底尽是无声的嘲讽，她背着手，走到孩子身后细心指导。

“伊伊姐姐。”黄颖萱托着她揉成的面团炫耀，“你看，这是我揉的。”

面团的表面光洁，其间加了抹茶粉，色调均匀，光从这面团的成色来看，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一年级的孩子的初次作品。

程鹤伊柔和了眉眼，手背擦过黄颖萱的脸颊，为她抚去不小心蹭到的面粉：“颖萱真棒，一会儿烤出来一定很好吃。“她回头看了眼对着面团发愁的季云初，托着她的后脑勺道，”去帮帮你的云初姐姐，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你的帮助。”

黄颖萱哦了一声，撒开腿快速奔向季云初。

季云初抬起头，不解地看向程鹤伊。

程鹤伊悠闲地穿梭在孩子中间，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季云初身旁，微微弯腰，在她耳旁轻声道：“让颖萱帮你再揉一个，我允许你再多要一份材料。”

季云初：......

她低着头，以十分幽怨的目光瞪着她。

超凶的。

程鹤伊嘴角的笑容更盛，她拿出保鲜盒，吩咐孩子们将面团放置其中，搬出自己发酵好的面团，每人揪一小团，待揉出各自喜欢的形状后放在烤盘上等待烤制。

“喏，这是给你的。”程鹤伊将巴掌大的面团递给季云初，“这个很简单，揉成你喜欢的形状就可以了，不会失败的。”

季云初愤愤地接过面团，咬着后槽牙道：“你就笑我吧，难不成你第一次都很完美吗？”

“那没有。”程鹤伊依旧背着手，俯身与季云初直视，“但——至少可以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