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要搂着季云初转身。
季云初一步三回头,小幅度推搡着霍晞的手臂:“你先放开我。”
霍晞却是收紧自己的怀抱,偏头在季云初耳边道:“一会儿奶奶也在场,不亲昵一点她怎么会信?”
季云初缩了下脑袋,躲避耳侧灼热的呼吸,她再度回头,在觥筹交错间寻找程鹤伊的身影。
“别找了。”霍晞一把拉回季云初的神智,“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离开,我们速战速决。”
陈惠敏从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个个穿着得体,脸上挂着得体优雅的笑容,就连大笑都是掩着嘴侧过身,看得陈惠敏连盘子里的蛋糕都吃得很不自在。
“云初家有钱是有钱,就是这种交际场我看着就窒息。”陈惠敏喝了一口苏打水润喉,“我一想到我们这样率真温柔的云初往后要应付这样的场面,我就心疼。”
程鹤伊摇晃着酒杯里的红酒,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说不定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毕竟从小就见惯不怪了。”
“也是。”陈惠敏点头,“我打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的气质非凡,不是刻意教就能练出来的,得用钱堆出来。”
“诶。”陈惠敏指着不时上前服务的侍者,“你瞧人家,连服务员都穿着西装晚礼服,脸上化着浓妆,个个漂亮得很。”她又揪着两人袖子上的衣料,“这般对比,倒显得我们两个更像个服务员了。”
不过片刻,陈惠敏又自我否定:“不对,就我们这种乡里土气的气质打扮,连来这当服务员都不够格。”察觉到程鹤伊的沉默,陈惠敏又迅速补充,“鹤伊,我说的是我哈,你别往心里去。”
程鹤伊摇头,示意无碍。“没事,我自己也能看出来我和季云初之间的差距。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难以逾越的,偶然的遇见就已经是最大的缘分了。”
陈惠敏啧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事,惠敏姐。”程鹤伊轻笑着,“我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不是针对你,也不是暗指今晚。”
“这酒喝得我有些闷,我找个地方透气。”
程鹤伊找了个角落的小阳台,这儿鲜少有人经过,就连宴客厅的声响都鲜少传入她的耳朵。程鹤伊推开落地门,屋外清冷的空气瞬间侵入,使得她混沌的脑袋有一瞬间的舒适。远处镶嵌着一个湖泊,微风路过,揉碎了一地的月光。程鹤伊轻叹一声,眯眼感受十一月的晚风,依靠在栏杆上愣神。
“原来你在这,害我找了好久。”季云初提着裙子,侧身穿过门缝,站在程鹤伊身边,“要不是有人看见你往这边跑,我就算找一晚上都找不到你。”
她看着远处的景致,不禁感叹:“你是怎么找到这的?我来这这么多次,却从未来过这。这边确实是一个独处的好去处。”
程鹤伊往一旁挪了几步:“到处瞎逛你也可以找到。”
季云初睨了她一眼,轻声责怪:“程鹤伊,你又在怼我,你不跟我斗嘴是会身体难受吗?”
“这哪叫怼?”程鹤伊低头嘟囔,倒也没继续辩驳。
她们就这般隔了一人的距离,倚靠在栏杆上眯眼感受晚风的吹拂。
“程鹤伊。”季云初用掌心摩擦着自己光裸的手臂,偏头直视程鹤伊,“许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程鹤伊只匆忙瞥了一眼就快速转移视线,咂着嘴唇:“挺好的。”
“最近生意好吗?”
“挺好的。”
“颖萱呢?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季云初不满地啧了一声,抬手推着程鹤伊的肩膀:“你的语文老师是谁?”
“干嘛问这个?”程鹤伊不解。
“你说来说去就只有挺好的这三个字。”季云初道,“我得让她把学费退给你。”
程鹤伊难得嗤笑一声,双手勾着栏杆微微摇晃身子:“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季云初凑近一步,伸手指着程鹤伊嘴角的梨涡:“但你还是笑了不是吗?”
“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程鹤伊带着笑意捉住季云初到处乱动的手指,言语中带着不自觉的宠溺:“别闹~”
“干嘛,被我说中觉得不好意思了?”季云初手腕用力,抽动着被束缚在程鹤伊掌心里的手指。
“说了别闹。”程鹤伊翻转着手腕,干脆一把握住季云初的手腕,将她牢牢固定在手中。动作间季云初重心不稳,带着几分刻意踉跄几步扑在程鹤伊的怀里。
冰冷的空气瞬间凝滞,甚至开始变得燥热,季云初屏住呼吸,连口水都不敢往下咽,她保持着僵硬的动作,静静聆听那人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的视线上移,将精致的锁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肌肤、上下蠕动的喉头、紧绷着的下颌线以及那人紧咬着的下唇尽收眼底。
突如其来的拥抱带来预料之外的温暖,季云初仰着头,痴痴地看向那人的双眸。
“程——”
话还没说完,那人便如触电一般弹开,又是整理自己的碎发,又是揉着自己的鼻尖,又是对着空气清嗓,短短的几秒钟便忙碌成这般模样。
季云初勉强站回原地,怀里的温暖被瞬间抽离,她摸了几下自己的手臂,抿嘴看向远处:“咳哼,这十一月的早晚温差还是挺大的哈。”
程鹤伊的眸光微颤,并没有回答。
“你冷吗?”隔了许久,季云初突然问。
“不冷。”程鹤伊的手指捏着袖口,“我有外套。”
季云初点头,盯着那人身上的牛仔外套:“也是,你有外套,应该会好点。”她摸着自己光裸的手臂,可怜兮兮,“但我没有外套。”
程鹤伊看着一旁快要缩成一团的女人,心里大致明白她的暗示。她本可以劝她早些回去,回到房间里就不用跟着她一起挨冻。但内心的贪念却让她迟迟不肯开口,私心让她奢望着延长两人独处的时光。程鹤伊的脚尖往外挪动,紧咬着牙关降低所有可能的摩擦声,悄然无声地脱下外套披在季云初的肩膀上。
突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季云初心下一惊,猛地扭头看向身后那人。独属于程鹤伊的温度逐步融化肌肤的凉意,整个人都弥漫着独属于程鹤伊的香味,有股薄荷的香甜,又夹杂着松针的芬芳,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也可能是她本身自带的气息。
季云初抓着领口就要推辞:“你给我穿了你怎么办?你不冷吗?”
“不用。”程鹤伊按住季云初的手背,低头一丝不苟地将外套盖在季云初身上,“我里面是衬衫,比你这一身裙子好一些。”
“这么冷的天就不要穿那么少出来吹冷风,会感冒的。”
季云初傲娇地回头,明眸善睐:“你管我啊?”
程鹤伊神情一滞,看着季云初略显羞涩又带着期许的目光,稀里糊涂道:“对,我管你。”
季云初:???
她一时愣在了那,全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两人之间就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季云初就这般保持着酸痛的姿势,盯着她的双唇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两人的呼吸交混,程鹤伊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但她仍不舍得拉开彼此的距离。她的手指摩挲着季云初肩头的衣料,目光自季云初的脖子逐步亲吻过去,滑到她的眉眼,再缓缓落到她的双唇。
季云初不自觉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因为过度紧张,她的手指死死扣着冰冷的铁栏,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免得被眼前那人察觉出自己的慌乱。
“季云初。”“云初。”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下将季云初的神智拉回现实。程鹤伊的身子一僵,放下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霍晞淡笑着上前,搂着季云初宠溺地刮着她的鼻梁:“原来跑这里来了,奶奶一直在念叨你呢。”她缓缓弯腰,俯身在季云初耳边询问,“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霍晞的目光挪向季云初肩头的外套,轻笑一声,“原来你的眼光是这样的。”
霍晞抬起眼皮,盯着程鹤伊偏头亲吻季云初的额头,唇角带笑:“但我希望,你能再理智一些,陪我演完这一出戏。”
“不仅是我,季叔叔、陈阿姨、还有庭远手下几千名员工都希望你能乖一些,好好让这场戏落幕。”
程鹤伊别开眼,转过身对着高高挂起的月亮失神。
“我知道了。”季云初小心地推着霍晞的肩膀,“在事情结束之前,我都会配合你的。”
“但——没人的时候不要这么亲密。”
霍晞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反问:“对面那个不是人吗?”
季云初一时语塞。对面那位是最不能见到这种画面的人,只是她既然答应了霍晞,她也要遵守承诺。在事情圆满结束之前,不管在谁面前,她们都必须是恩爱的未婚妻妻。这样才能瞒天过海,换得自己的自由身。
见季云初没了声响,霍晞满意地哼了一声,抬手拿开季云初肩头的外套,越过季云初递给程鹤伊:“谢谢程小姐对我的未婚妻的照顾,只是家里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她,我们先行一步。程小姐要是愿意,不如随我一起去见见我奶奶?她老人家平时不爱出门,普通人想见一面都见不上。”
程鹤伊收回外套握在手中,刻意忽略季云初的目光回答:“不用了,我在这再吹一会儿冷风就可以回去了。这儿的酒我喝不习惯,喝了两口脑袋就开始晕乎乎的。”
“那是不常喝的缘故,一会儿我叫人给你带几瓶回去,多喝几次就习惯了。”程鹤伊正欲拒绝,霍晞连忙摆手,“不要拒绝我,你是云初的朋友,你的拒绝会让我在云初面前抬不起头的。”
她察觉到季云初的颤抖,低下头轻声询问,双手在季云初的胳膊上下摩擦:“冷了?我带你去找件外套来,我的卧室里应该还挂着你上次忘在这的外套,跟你今天的礼服也很搭。”她看向程鹤伊,点头示意,“程小姐,失陪了。”
程鹤伊背靠着栏杆,握着外套的手臂颓丧地下垂,她目睹着季云初亲昵地依偎在霍晞的怀里,目睹着霍晞搂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耳侧。
是了,她早该清楚的,季云初是霍晞的未婚妻,从一开始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她们相识之前,季云初的心便属于另一个女人。
而她,只是季云初的过客。
和季云初相处的那三个月,让她恍若掉入一团柔软厚实的云层,带着光晕的触感让她舒适到不想醒来,让她徒然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配得感,让她误以为自己竟也可以尝试拥抱云端。
然而别人不经意带起的风就能将她的虚妄吹散,让她从云端狠狠地落回泥沼,让她……继续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祥云。
程鹤伊的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她闭上眼,就着冷风拍打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程鹤伊,不要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