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书院不愧是衡山书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接下来的几年里,阮府每隔几日来几个郎中去别院诊平安脉。
有时会有几个书生三两成群的过府一叙,临近傍晚时分,才从后院离开。
这日子有人舒坦了,就有人难过了。
尤其当府中那位愈发的年长,阮缚心脸上的神色逐年的冷硬狠厉。
毕竟没人喜欢平白无故养着他人的子嗣,哪怕明面上,阮知微还是他的亲子。
只是柳安州众所周知,早几年,他把事给做绝了,衡山书院的山长亲自下山,把人给过继走了。
听说早上了山长那边的族谱,哪里还有阮家置喙的余地?
阮缚心听说是认了这回事,只是他的正室夫人不一定会认。
这些年来,她找了不少的机会,想要塞几个平头百姓家的姑娘过来,想着延续血脉。
哪怕阮知微能走,他的孩子,她定是要留下来,好保住自己在阮府的荣华富贵。
这回,柳安州有不少人牙子又被阮府的大夫人叫去,说是府中缺人手,打算采买几个能干的年轻姑娘家。
当然能签死契的姑娘最好。
想着沿路走来,那一波-波燕瘦环肥,各式各样的姑娘,狄凌坐在阮知微院落里,手中的黑棋子都忘了下。
“你娘亲是当你是种猪?还是当什么玩意儿,每隔几日就要塞几个姑娘过来?”配种的公猪都不能这么个配法,迟早会马上风,死相绝对精彩。
“我都怕哪天得知你的死因,是死在姑娘身上。”话说着,他心有余悸地把棋子丢回旗盒。
本想要再调侃他几句,狄凌单手搁在石桌上,眼前是逐年长开后,尤为清隽疏朗的阮知微。
他不解地问道:“山长不是认了你,你为何非得留在阮府?”
是非之地不久留,是个人都明白的道理,阮知微不可能不知道的。
捏着手中的白棋子,阮知微不置可否地道:“我都不生气的事,你何必在意?”
左右他这院落都有人专门守着,真出了什么事,也是丢阮家人的颜面,与他一介外人何干?
左右观望了四周,狄凌悄悄地低下头,凑近阮知微道:“前些年,你托我送去的金头面,她收归收了,不过我得知她的兄长这几年中了武举,我送完头面后,她们就举家搬迁走了。”
哟嚯,想到即将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他真是同情阮知微。
活生生的守着夫寡,也不知他的小娘子现在身在何方。
武举?白泰初真的办到了。阮知微面上怔了怔,低头却是一笑。
“是我慢了一步,不如他了。”这一盘棋局下的两人都没心思了,阮知微收起手中的棋子,问道:“她收时可欢喜?”
欢喜什么?狄凌想起自己吃的闭门羹,扯着嘴角,冷道:“这丫头早忘了我的模样,以为我是登徒子,差点没把我打死在门口。”
他就吃亏在没多练下腿脚,吃了白昭昭的亏。
一连几个巴掌,他都快哭着求她姑奶奶,他对她,真的没多余的男女心思。
“真是个姑奶奶,那扇人的力气,用了十足十,我要不是记得当年送她个金猪牌,喊了一声金猪牌,想来也活不到回来了。”
话说到这里都是泪,千里送礼,没人感激他,他还平白无故的挨了顿揍。
“不过阮娇娇,你当真不怕吗?”狄凌瞥了眼现在面上还波澜不起的阮知微,故意加重了语气道:“我去时,可见着了不少往她家提亲的小郎君。”
该说不说,白昭昭长大以后,相貌更肖似其母,不开口时,瞧着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小姐儿。
然而她一张口,一动手,所有的幻像就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她家现在是发达起来了,这门亲事,不知最后,她家会不会认?”有些话藏着匿着,不如坦白出来,他就是存心想看阮知微的笑话。
“嘘,不想听。”食指搁在唇前,阮知微懒得和他抬杠。
“你当真不想知道她现在身在何方?”见多了他口不对心的样子,狄凌才不信他此刻的话。
把棋盘上的棋子往前推了推,他一脸若无其事地把棋局全给毁了,叠着棋盘上的棋子,像是闹着玩一样。
“你看,一个棋子叠着一个棋子,叠得高高的,到时……”他一脸微笑地反手一弹,眼睁睁地看着黑白棋子跌落桌面,单手撑着左腮道:“叠得越高,摔得越惨。”
宛若人的心思,如高山滚石,越滚越大,最后死无葬身之处。
“你确定她真的非你不可?”语气放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说实话,狄凌着实不懂阮知微的心思,有何必要对一个姑娘家守身如玉,平白无故地被人说成不能人道的天阉。
“你可以滚了。”冷淡地瞄了眼落了一地的棋子,阮知微微微抬手,就招来在旁待命的护院,“送他出去吧。”
“不说就不说,你下哪门子逐客令?”狄凌耸了耸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到同护院走到洞门前,回头对着坐在石凳上的阮知微喊道:“方才,我都是骗你的。”
“我去柳安州的时候,正好碰见你家那个小娘子正把那些上门提亲的小郎君扫地出门了。”
后头的话,有些难为人,狄凌见阮知微面色稍缓,欲言又止。
他低了低头,按着额头,忍着笑意地道:“多年未见,她倒是初心不变,直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