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寻鸿斋书坊离时雅斋不过从街这头到街那头的距离,老高到的时候店里有好几个书虫在读书。
他径直走向柜台,按照掌柜的吩咐不做停留也不必多解释,自报来意后撂下信便出门回去。
薛沛易当时正在内室和王老头、寻鸿斋老赵、吴账房在一起。
他接过信迅速读完,心想这语气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是个爽快利落的人。
但他面色依旧严峻,甚至把信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薛沛易虽然年轻,但好歹常年受父亲薛玉山教导,怎么不清楚这几个老滑头的心思。
他比聂掌柜早一个月上任,也是初次接手家里的生意。
因为看不惯店里懒散的风气,薛沛易暗中提拔了一位锐意进取的年轻后生,想要改一改薛记这几十年老店的面貌。
这一下子可惹得这些老人们不满,最近总是暗戳戳地给薛沛易使绊子。
他们让薛沛易出面和聂鹤筠交涉,料想时雅斋不会硬刚,也算是杀杀聂鹤筠的风头。
就算聂鹤筠不客气,也是薛沛易的事。
薛沛易自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心里也有对策。
若是聂鹤筠委曲求全,这件事就算了,他也窥得一点对家新掌柜的风格脾性。
要的就是聂鹤筠的不客气,他好借题发挥。
“老王,你可是踢到钢板了。”薛沛易厉色道。
剩下几人忙拿起来读,王老头面露难堪,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求救似的看向老赵。
老赵打圆场道:“时雅斋新上任的掌柜,还是逢家的儿媳妇,这样做的确可以理解。”
薛沛易哼的一声冷笑道:“老王,你让我出面替你写道歉信,我体恤你是家里的老人,受年轻姑娘欺负脸上不好看,照做了。如今人家可不给我这个面子,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王老头讪讪答道:“二公子,这件事是我鲁莽无知,可我也是为了咱家的名声,老爷向来跟逢家不对付,我自己吃亏是小,给老爷丢人事大。”
王老头真是糊涂了,怎么扯到老爷身上了,这不是给二公子推话头吗?老赵瞥了一眼慌不择言的王老头,想暗示他少说点。
薛沛易反而顺言安慰他:“老王,你跟着我父亲那么多年,处处为本家着想,我又怎么不知?父亲向来教导我做生意要和气,以后千万要小心。”
一旁的几个人止不住地点头应和。
薛沛易又说了一些近日的安排,便把几个人打发出去了。
他把信塞进袖兜,喝了杯茶,出门了。
他信步向时雅斋走去,远远隔着几家店就看见时雅斋门口有一女子衣着不凡,正招呼伙计张贴告示。
他猜想那人正是聂鹤筠。
但以他的身份,不好直接进店中去,只好走到斜对面的茶摊上坐下。
趁茶博士给他倒茶的功夫,薛沛易向他打听时雅斋对面的澜沧铺这几日生意如何。
茶博士殷勤回道:“澜沧铺新招了个伙计,您猜怎么着,正是时雅斋前几日才辞退的大柳!”
薛沛易倒是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事,便多给他几个铜板请他详谈。
茶博士凑近小声说道:“时雅斋的聂掌柜上任没几天就逮到大柳偷摸出去喝酒的事,被逢公子当场辞退!听说是讲了聂掌柜的坏话,人家新婚感情正浓,这不是撞枪口了吗?”
“大柳前脚刚走,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来收拾东西,就看见他进了澜沧铺,估计是怕跟旧东家打照面,白天一整天闷在澜沧铺,谁也没察觉到。”
“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投在澜沧铺了?”
“薛公子,我骗你干啥,这事准真!我自那天早上起,一连几天都看见他早早地进了澜沧铺的门,每回都是趁时雅斋关了门才回家。”
“以前从未听说过逢公子来时雅斋管生意,他娘子好大的本事。”
“您在街那头,来这边少,没看见过聂掌柜每日早早进店,招呼伙计又是打扫书架又是张贴新闻的。”
薛沛易抬头朝时雅斋看去,恰好看见聂鹤筠站在门口和逢惊越说笑,朱唇皓齿,巧笑倩兮,如画中的绝代佳人。
他呼吸一窒,失神愣住,他耳边只听到嗡嗡的声音,眼睛却怎么也挪不开。
忽然茶博士喊了他一声,薛沛易咻地回过神来,示意他继续说。
“今日聂掌柜才贴的告示,说有一本武侠小说正在筹备,如果薛公子您感兴趣,可以去瞧瞧。您喝好,我去招呼别的客人。”
薛沛易再次抬头看时,时雅斋门口只剩下一个过路的行人。
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他忽然感到失落难耐,口中的茶越发觉得苦涩了。
他放下茶钱,顺着来的方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