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大男孩，林柏松经常感慨时间还是走得太快了。

在公交车站捡到林默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能上幼儿园的年纪。

那天林柏松去了趟城里，骑着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晃悠着，老远就看见一个小孩躺在车站的座椅上，一向热心肠的林柏松赶紧下了车，想瞅瞅这是怎么个情况。

这孩子的衣服脏兮兮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天，脸瘦得只剩个皮包骨，浑身上下只有那双黝黑的眼睛还透着点生气。林柏松问他家在哪，父母叫什么名字，他不说话，说把他送派出所给警察叔叔，他也一个劲摇头。没办法，林柏松只好把他带回家里，给他洗了把脸，又起锅煮了碗汤面。

小孩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面，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然后用那黢黑的袖口擦了擦嘴。林柏松想，孩子吃饱了，总能说点啥了，可这一问，还是一声不吭的，林伯松着急了，这孩子不会连话都说不来吧？还是哪儿有什么毛病？不过好在，林柏松的担心是多余的，孩子饿的时候，会拉着他的衣角说想吃面。

就这么过了几天，林柏松四处跟街坊邻里打听，都没人认识这个孩子，去了派出所，也没听说谁家小孩丢了在找的。林柏松想，他多半是被爸妈给遗弃在公交上，稀里糊涂坐着车到了这个地方，毕竟他身上的衣服看着还是要值几个钱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也记不起爸妈叫什么名儿，估计在这旮旯地流浪了有些时日了。

林柏松咬咬牙，在铁皮罐子里拿了几百块钱，骑车去给他买了几套合身的新衣服。

“以后你小子就跟我姓了，看你不咋爱说话，就叫林默吧。”

林柏松对林默的了解很少，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什么话都不说，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吃饭的时候，林柏松总会打开那个已经不怎么灵光的收音机，这样屋子里才显得不那么冷清。

隔壁王婶的儿媳是城里人，没事就会“教育”她几句，林柏松也从她那学习过一点新兴思想，比如得尊重孩子的隐私什么的，所以林柏松很少进林默的房间。不过有时候趁着林默去洗漱的功夫，林柏松会透过门缝往里面偷瞄，可林默总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啥也瞧不见。

林柏松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林默很喜欢画画。

还记得有一天，林默背着书包从学校回来就坐在店里写作业，写完又在自己跟前站了很久，林柏松以为他饿了，赶紧给他弄了点吃的垫肚子，没想到他拿着筷子愣了半天，碗里的面都快坨了，才用稚嫩的语气说了一句：“可不可以给我买一套水彩笔。”

那会儿天都快黑了，巷子里的小商铺早打了烊，林柏松把林默托给王婶照看，然后就骑着他那辆快退休的破烂自行车去了趟城里，找了好半天，才给林默买了一盒二十四色的水彩笔回来。

“谢谢老林。”

林默“咯咯”地笑了几声，抱着盒子跑开了。

那天晚上，林柏松开了那瓶他一直不舍得喝的白酒。

那是林默头一次叫他。

国庆节的炎热劲儿刚过去，雨季便匆匆来临。

林柏松正准备收拾客人吃完留下的碗筷，撇见外边的乌云压得很低，估计过会儿就要下雨。他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跑到后院，小心翼翼地把林默的画架抬进屋里。

林默回家的时候，雨已经下的很大了，整个巷子里都雨淅淅的，到处是深深浅浅的水坑。远远能瞧见老林的面馆还开着门，店门口锅上散发的热气扑腾在潮湿的雨雾中。

林默打了个招呼就进到里屋，方形的餐桌被老林挪到了一旁，中央放着他的画架。林默凑近看了看，颜料似乎还没有完全干掉。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门一关，里面完全是漆黑一片。

林默凭着肌肉记忆熟练地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接着在桌前坐了下来，只是在那坐了很久，林默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的手伸向桌上的速写本，又停滞了半晌，接着在书包里翻找出已经有些卷边的台本。

最近林默很少画画了。窗边的树木楼房似乎看腻了，林默总是望着外边发呆，只是想事情的时候，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朝另一侧看去。

叶阑的身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同学，组里的演员们偶尔会找她对对台词，让她提提意见，只不过更多的时候，是那个叫车禹星的男生坐在她旁边。林默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的关系大概很好吧。

林默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名为嫉妒的东西。所以趁着叶阑身边没人的时候，林默也会拿着台本找到她。

“叶阑，有些地方我还是把握不好，可以再跟我说一下吗？”

林默有些笨拙，他不太会和人聊天，站在过道上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见叶阑点了点头，把桌上的书本挪开，示意他在一旁坐下。她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蓝色中性笔在台本上写着，粉色的兔子挂坠打在笔杆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林默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风铃草香气，她的字很漂亮，不是那种书法意义上的漂亮，而是说一看就知道，这是她写出来的字。

林默看着手里的台本，幽蓝的墨水随着窗外的雨滴，渗进了他的心里。

林默明白，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