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顾随着人/流下了船,岸上积雪半化,泥泞难行,不时有骑兵纵马驰过,守城的士兵仔细地盘问着进城的人。
平民的队伍缓慢地移动着,快到王顾的时候,陆逊牵住了她的手,低声叮嘱道:“别出声,待会儿我来说。”
很快轮到了他们,陆逊递上名刺,盘查的士兵看了,上下打量他两眼:“你是吴郡人?来北方作甚?”瞟了眼站在他身旁的王顾。
陆逊道:“我们是夫妻,刚成婚不久,我带夫人回门省亲。”
他一袭布衣,温润斯文,像个无害的读书人。士兵信了他的话,把名刺还给他,又问:“包袱里是什么?”
陆逊道:“随身细软罢了。”
士兵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进了城,两人去驿站租了两匹马,向琅琊郡驰去。
北方的风物与南方截然不同,仅仅一江之隔,便是两重天地。这里干燥凛冽,天幕高远,没有四通八达的水路,出行全靠车马。
离开合肥新城后,路上巡逻的骑兵越来越少,市井味渐浓,路边出现了市肆和农田民居。
两人连夜渡江北上,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便在路边的食肆里吃了顿饭,然后接着赶路。
又是一天一夜的奔袭,两人进入了琅琊郡的地界,王顾凭着原主的记忆,最终找到了位于阳都县城南的王氏府邸。
府邸位于街巷的最深处,整条街上都聚居着琅琊王氏的族人,其中门楣最阔,围墙最高的一户便是王氏族长的家。
这时已是黄昏了,冬日的夕阳把黯淡的光芒洒在门前的雪地上。府门紧闭着,陆逊上前扣了扣黄铜门环,对王顾道:“待会儿你自己进去吧,我有官职在身,不宜久留,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王顾有点不舍:“以后我还能见到你么?”
陆逊道:“当然了,我回去后就筹备聘礼上门来提亲,就算王家的人对你不好,也请你暂且忍耐几日。”
王顾低着头,踩着地下的雪:“他们是不会给我出嫁妆的。”
“不要紧。”陆逊笑了笑:“我也是士族出身,不图你的嫁妆。他们若是不给,我不要了就是,我只要你这个人。”
片刻,王家的管家出来了,陆逊把随身包袱递给王顾:“这个给你。”
王顾道:“这是什么?”
陆逊道:“晚些再打开看。”
王顾进去后,陆逊在门外的隐蔽处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天黑了,王家的门房点亮了门口的风灯,拴上了大门,陆逊才翻身上马,驰入了夜色之中。
琅琊王氏的现任族长是王顾的从叔王雄,他如今远在颍川出任幽州刺史,因此族中的事都由他的长子王浑打理。
王浑比王顾大十多岁,算来是她的从兄,两人名为兄妹,但关系疏远。见面之后,两人略寒暄了几句,王浑又问了问她近年来在江东的情形,便让夫人羊氏带她去后院安歇。
比起傲慢冷淡的从兄王浑,从嫂羊氏待王顾倒还热络,亲自帮她拿着包袱,走在前面为她引路:“说起来,姑娘还从未见过我吧?我是前年才嫁到王家来的,那时姑娘已随父南下去江东了。”
王顾道:“是。还未请教从嫂名讳?”
羊氏回眸一笑:“我单名一个‘慧’字,出身泰安羊氏,家兄羊衜是上党太守。”又问王顾:“妹妹怎么称呼?”
王顾说了全名。羊氏赞道:“这名字的意头好,王顾王顾,是连帝王都忍不住为之回眸的女子。你又生得美貌,来日定能人如其名,嫁入帝王家。”
王顾笑了笑,未置可否。说话间,两人从一间小院外经过,王顾觉得眼熟,便站在门口向内张望,她认出这里是记忆中原主的闺阁。
院子里景物如昨,廊下摆着茶几,庭中松柏青苍,石阶上白雪皑皑,檐下悬挂的占风铎随风而动,泠泠轻响。
王顾想进去看看,但被羊氏阻止了:“这间院子在姑娘走后就改作客房了,真是不巧,近来正好有客人在住。”
王顾只得罢了。绕过这间院子,又穿过花园,才来到落脚之处,一间小小的偏房。
羊氏道:“王氏祖宅年久失修,许多屋子都漏风漏雪,不能住人,就委屈姑娘先在这间暂住。待会儿我让下人把被褥送来,平时一日两餐、饭后茶点也都会派人送来,就不劳姑娘亲自去前厅了。”又叮嘱了几句,羊氏便走了。
王顾放下包袱,坐在榻边环顾屋子,在原主的记忆里,这里曾是府里侍婢的住处。
虽然兄嫂羊氏言笑可亲,但何尝不是把她当外人看待。在这个时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王顾虽未出嫁,但父母俱亡,在王家,她甚至连泼出去的水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