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垂下眼睫:“知道。”
他们又随口聊了几句,大抵是些交接程序太过繁琐、员工伙食单一的话题。处理完所有文书后,玲带着铁平来到下层的医务室,先前因为兽潮受伤的狱警正排队接受检查。
“稍后会有人安排午饭。”玲向狱医点头致意,转而对铁平道,“我就先失陪了。”
铁平没吭声,不知为何看着像是走神,但等玲踏进升降梯的时候,身后又响起追来的脚步。
她回过头:“有事?”
站在对面不远处的年轻人抓了抓鬓角。
“今年夏秋之交,再生师互助协会有一个关于烈阳岛食材复苏调研的项目。”他说,“师父作为代表,跟美食研究所达成了合作的意向。”
玲眸光微动。
“只是顺口一提。”铁平眯着眼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意味深长,“以防万一你有兴趣。”
“……谢了。”
最后玲这么说,指尖用力摁下按钮,目送透明的玻璃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关闭。
升降梯一路下行,指示盘数字从一摆到五,渐渐能听见处刑兽们此起彼伏的低吼声,其中混杂状似人类凄惨的悲鸣。玲穿过主菜楼层光线昏暗的走廊,敲开了尽头典狱长办公室的大门。
房间内装修奢华,此时却并不比外面亮堂多少,只有监控投影大屏散发莹莹的光。
黑暗中,可以看见典狱长拉布歪靠在沙发椅上的背影,玲默默走到她身后站定,抬头望向监控屏幕内的主角——1126号囚犯,泽布拉。
那是个身形魁梧、相貌凶恶的男人,留着一头桀骜不驯的红发,虬结肌肉表面遍布疤痕,左侧脸颊残留大片狰狞刺目的旧伤,从嘴角径直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近似兽类的犬齿。
为了招待这位恶名在外的四天王问题儿,蜂巢专门打造了四条直径半米的铁链,拴在男人四肢上竟也不显笨重。他坐在处刑场中央,即使在沉默中也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暴烈气场。
“负责固定铁链的处刑兽会尽快筛选完毕。”玲低声汇报,“我个人认为这是对处刑兽资源的浪费,严格来说,泽布拉是出于自主意识伏法……拉布女士,您在听我说话吗?”
拉布:“呜,他好帅。”
玲:“?”
蜂巢的女帝尖叫一声,捧住羞红的脸蛋倒进沙发椅原地打滚:“这孩子是我喜欢的类型嘛!怎么了嘛!你想说婆婆我不能谈恋爱吗?!”
“……不敢。”玲迅速敛眉垂目。
只是有点意外。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拉布表现出针对特定个体的喜爱,典狱长女士拥有自由操纵荷尔蒙的能力,世上任何男人理应唾手可得。
爱欲的支配者也会坠入爱河吗?玲不知联想到什么,唇边难以遏制地掠过一丝讥讽的弧度。
尔后她听见一声叹息。
“你也太纯情了,宝贝。”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攀上玲的脖颈,撒娇耍赖的幼童披上了荷尔蒙织就的羽衣,蜕变为美艳无双富有致命诱惑力的成熟女人。
“我迷恋他,是因为他令我喜悦,而我选择去爱能让我感到快乐的事物。”她附在玲的耳旁暧昧吐息,睫毛轻飘飘刷过耳廓肌肤引起阵阵战栗,“亲爱的,你得学着自私一点、就像我一样,别浪费你的天赋,我会心疼……你知道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教给你呢,不要离开我,好吗?”
玲慢慢眨了下眼。
她实在年轻,五官底子生得柔和,收敛锋芒时会不经意流露出“能够触碰”的假象。
拉布中意这份独一无二的特质,更不情愿眼睁睁看着人才从自己的地盘溜走。
她半抱住少女瘦削而挺拔的肩膀,用余光观察后者此时的表情,却忽然感到后脑勺传来的温和力道——她迟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那是玲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小孩或动物幼崽。
“承蒙您的错爱。”玲说,一双深黑的眼专注地望过来,“很抱歉我不能回应这份期待。”
拉布:“……!”
她连耳朵根都红得透顶,猛的用力推开怀里的人跌在沙发上,从魅惑的女性变回娇蛮的幼童。
“你这人,真是、真是……”她指着玲,恼羞成怒地直跺脚,“呜,气死婆婆了!”
玲只朝她礼貌而郑重地欠身。
“……哼!”最终还是拉布败下阵来,“好了好了,我不留你就是了嘛!”说完又似不解气地恨恨道,“不知好歹!婆婆再也不管你了!”
典狱长女士显然气得不轻,两天后玲的送行仪式她甚至没有出面,丘巴力乐此不疲地以此打趣,直到玲忍无可忍抓了个苹果塞住他的嘴。
副狱长欧万就站在他们身后,适时干咳一声,礼貌微笑着与玲握手:“保重。”
在狱警们举杯相碰的欢呼声中,黑发少女翻身坐上狮鹫的脊背,凶兽扇动翅膀腾空而起,她隔得很远与站在蜂巢某扇窗后的拉布挥手,后者回了个鬼脸,转身一把拉上了遮光窗帘。
玲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露出笑容,她没再跟谁说告别的话,轻拍了下恩娅的脖子示意出发。
狮鹫飞行速度很快,像一束燃烧的火光掠过日月交替的天空、倒映星辰的大海,不消三个昼夜轮回,第一生境周岛的春日风景已落入玲的视野。
她们在研究所其中一扇侧门前降落,早有等候多时的事务人员匆匆迎上来。
玲还记得那张脸:“约翰内斯。”
“是我,玲大人。”男人西装革履打扮得体,在少女的打量中紧张地推了推墨镜,“鄙人不才,两个月前刚调任为开发局食品开发部长。”
玲道了声恭喜,转而问道:“所长呢?来的路上他给我布置了工作。”
三年过去,曼萨姆压榨人的手段可谓有增无减。
“啊,关于这件事。”约翰内斯连忙回道,“所长吩咐过,您还有一位搭档。”
搭档?
玲微蹙眉,那扇四米宽、十米高的侧门便在这时拉动机括缓缓打开,她应声转头看去,只见逆光中勾勒出一道高大修长的人影。
“好久不见啊,”门后站着的人说,“玲。”
蓝色短发、眼角爪痕、明橙的连身工装。
玲盯着那张灿烂爽朗的笑脸,一时竟愣在原地。
“……阿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