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直至与你重逢。】
捏在手心的终端忽又震了震,玲醒过神,垂眸摁开屏幕,消息栏最上方赫然跳出曼萨姆的指示,大意是说美食神社所属神木或将遭遇特大暴雨灾害,催促她变更目标尽快赶过去。
玲眼神微动,不自觉用力捻了捻指尖,脸上表情仍然端矜而寡淡。走出店门前,她把伞递给了身旁那个穿制服的年轻女生,后者手忙脚乱接过,白净的脸蛋简直红成一朵玫瑰花。
推开门,小镇街道吹来阵阵潮冷的风,玲默默发动【芬芳颂歌】分泌气体包裹全身,形成一层不可见的薄甲,用以阻隔随处可见的钝速雨珠。
尔后她不经意地抬头,紧接着、就在那电光火石的间隙当中,她与一双眼对上了视线。
“……!”
那真是太过短暂的一瞬间,大脑和身体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少女的睫毛惯性垂下又挑开,便趁这零点一秒的工夫,那双眼的主人化为闪电颜色的流光,贴着对面建筑清一色的平滑屋脊飞掠而过,根本不给玲眨第二次眼的机会,这人早已彻底消失在她视野的尽头。
好快。玲瞳孔微缩。那份机动力称得上可怕了,人间界竟会有掌握这种能力的高手。
【要追吗?】食欲问她。
少女原地沉吟半晌,摇了摇头。
她有预感,这绝不会是与对方的最后一次见面。
与此同时,远在小镇数十公里外的小树林里,一道高大的影子宛如鸟兽般蹲在枝杈中间,后知后觉迷茫地抓了把乱蓬蓬的白色长发。
“我刚才……是被发现了?”他疑惑地小声自言自语,“不应该啊?”这人叉手抱胸歪头想了会儿,最后十分乐观地得出结论,“不管了!”
他站直身,木屐踩着窄窄一根枝条如履平地,周围树叶随之扑簌簌落下,他伸手到上衣口袋里摸索片刻,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出一支小花。
细长的鲜绿茎秆,娇嫩的淡黄花蕊,薄而柔软的糖果色花瓣整齐地贴在一起,围成四分之一个圆形——这是一朵已然凋零大半的木春菊。
“拜托了,玛格丽特。”他放轻声音,对眼前花恳求道,“接下来【她】会去哪儿?”
花朵微微颤了颤,晃悠悠凋落下一片花瓣。
他顺着花瓣飘落的位置看去:“那个方向……”黑影中的眼睛目光闪烁,“是美食神社吗。”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美食神社,作为美食时代的象征,纪念和拜祭美食神阿卡西亚的圣地,它被认定为美食世界遗产之一,境内实际面积达到八万平方千米,日均朝圣人数更是以公里数计算,是当之无愧的美食圣域。
时节正值六月尾声,神社忙着布置即将开始的夏越大祓祭,正殿前供奉了一座硕大的茅之轮。
等到祭典当天,盛装打扮的香客们会食用冰制胚子盛放的米粉糕点【水無月】,在纸片人偶背面写下姓名与年龄,通过搓揉纸面将灾厄罪过转移到人偶身上,将之献纳给神社后,再心怀虔诚、静心屏息,跟随祝部和巫女的引导依次穿过茅轮轮圈,净化一身污秽,祈求平安顺遂。
“正式的祭礼就在这几天,阿卡西亚大人见证之下,无论如何都希望能成功开幕。”
正殿对面、高耸入云的美食杉林出口,现任宫司帕珀俯望众生百态,眉间不无忧愁。
“若是神木因为雨灾有所损毁、影响祭礼进程,老身真不知该如何向诸位香客交代呀。”
“关于这一点,”站在他身后的人冷淡道,“我认为您可以放心。”
宫司回侧头,与他说话的少女单手抚在最近的一棵美食杉树干表面,抬眼望向苍葱茂密的树冠,停顿稍许,又轻轻收回了手。
与至今为止所有受灾园区不同,美食神社附近的雨云范围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无论是供奉美食神人生菜单的七座神殿,还是所长和宫司忧心的神木(即美食杉,通称美食树,传闻中曾被阿卡西亚的搭档、厨神弗洛泽用来制作砧板等烹调工具)都未曾受到影响,香客们穿梭如织,怡然自若,没人意识到神社已经遭遇了雨灾。
简直像被某种不知名的结界守护着一样。玲想。这就是所谓的【食运】吗?
她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转而朝宫司问道:“事实受灾的只有神社所属的一座种植园,对吗?”
“没错。”帕珀点头应是,“就在供奉阿卡西亚大人菜单中的甜点【EARTH】的神殿后方,【祥橘】果树的种植园。”宫司忍不住叹气,“如今这雨还在下呢,今年看来很难再有收成了。”
祥橘,又名瑞橘、煌辉果。原产地实为北纤维大陆的戊之丛林,因为果大无籽、酸甜可口、汁水充沛易被吸收而闻名,根据学会研究,食用一颗祥橘果实可以抵得上成年人半个月的水分需求。相关论文发表后,祥橘果树不出意料被世界各地的种植从业者争相改良培育,但其中最为出名的还要数美食神社的这座种植园。
“说来倒也奇怪。”宫司扶起一个不慎跌倒的孩童,边和对方挥手作别,边与玲道,“神社内像这样的种植园有很多,都是神官们精心培育,用来在节日里制作时令点心的。其中还有相当珍贵的寿喜甘蔗、雪笼荔枝等水果,不知为何,最后却只有祥橘树遭遇了雨灾。”
玲怔了怔,脑海中条件反射地掠过大量受灾地点的资料,她又翻出终端查阅确认了一番,很快得出一个此前未曾留意的结论:受到最近一系列雨灾影响的,只有【柑橘类】果树的种植园。
……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吗?
少女拿指节抵住唇瓣,微蹙着眉思索。
帕珀宫司走近过来,看见终端页面有关伴随暴雨出现的异象报道,视线在某行文字上蓦然停滞。
“头戴花环、身穿白裙的年轻女子。”老人慢慢地说,“神社里负责照料祥橘树的出仕也和大家讲,他曾经遇到过符合这种特征的女性。”
三天前,阴云和骤雨席卷了小小一片橘子树林,倾注而下的透明雨滴漂亮得好像玻璃弹珠,前仆后继将一簇簇青色橘果毫不留情地打落。年轻的见习神官撑着油纸伞,碎步经过那些还没盛放就被碾碎在污泞中的果实,为树下站着的、雨一般凄迷哀怨的女子分享了一半伞面。
“大家都说那孩子是做了梦。”宫司摇摇头,语气忧虑,“难怪老身总觉得各处神殿的食运焦躁不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妖邪之物……”
“——她叫奥菲莉亚。”一个声音插话道。
玲眉心一跳,倏然抬眸!
“别用那种轻率的口气叫她,老头。”
和风悠然吹拂而过,四周神木随风婆娑,设在入口处的朱红鸟居上悬挂的纸垂跟着左右晃动,那背光蹲在鸟居顶端的男人表情不甚明晰。
“她有名字。”
他居高临下地这么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