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瑟瑟,枫叶铺满山道。
宋雁归想起去年这个时节,她自知沉疴难医,未免王怜花和阿飞过于伤怀,索性趁着还有力气出游,一路乘舟沿江而下,经淮河,遍访名山大川,散发扁舟,江海余生。
转眼生辰将至。
她往此间浙北山中去,只身一人,只带了一壶酒。
宋辞说,他是在一个雪夜捡到的她,彼时他仗剑江湖,刚领悟了一道刀意,正准备找个山间野地闭关,却在途经浙北无净山时忽闻雷声,于山洞中捡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她。
小小的女婴,根骨奇绝举世罕见,可赵无极说她病骨难医,其实已经只剩一口气,他劝宋辞放弃。
可宋辞只是小心翼翼地用一向只会执刀的一双手抱起她,怀里的女婴睁开第一次看向尘世的清澈双眼,软软的小手一把用力握住了他的拇指,朝他眨眼笑。
宋辞自负天纵,专修武道,并无儿女,无心他物,却在那一刻一口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好友,从此背负起宋雁归二十年的人生,哪怕一意孤行。
唔,按照宋辞捡到她的时间算起来,自己大约二十有二了。
一袭青衫落拓,宋雁归想到此处颇有些高兴,仰头,正要喝上一口酒——
有劲风贴着她顺势微侧的脸颊擦过,掀起一阵风沙迷了眼睛!
宋雁归及时闭目,不见慌乱,耳朵微动,足后跟微旋,青衣下摆扬起细浪,以一个奇异的姿势伏身,寒芒堪堪贴着她后颈三寸掠过!
左手二指指地,划出半圆,伏击之人见状以为她要作势起身,当空两掌已经朝她天灵盖拍下!
宋雁归嘿地一笑,放任身体顺势急坠,袭击的两人收掌不及,只得强运真气护住上身要害,拼着内力反噬的后果撤回一部分掌力——却忘了防备居于其间的宋雁归倏地如螺旋般倒立旋起,青影如风,一人一脚重重踹在两人不及回护的下腹处!
萧瑟山林骤然响起两声“啊”的惨叫,紧接着“咚”的一声,施掌的两人同时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树上,滑落地下,纷纷呕出一口污血!
一番打斗不过瞬息,宋雁归得了优势,几乎立刻腾然跃起,避开旋即而至的一柄剑的同时,身形快出残影,几个起落,占据山崖石壁前的位置。
“诸位,眼看着这都快入冬了火气怎么还都这么大?”
她此时尚一手提着滴酒未洒的酒壶,抬眸,看向成包围状的人群,挑眉,几乎是挑衅般,笑嘻嘻饮了口酒,发出一声满足的叹喟。
她抬眸看向来人,一个容颜娇俏的彩衣少女,一个面目狰狞的高大剑客,一个身着锦衣官服的中年男人,还有……
彩衣少女娇哼一声,鄙夷的眼神划过地上捂着胸口叫唤的两个人,一个小胡子,一个白头翁。
“废物。”彩衣少女抱臂冷哼:“连个没内力的人都打不过,居然还把自己弄伤,枉费爹爹把化骨绵掌和指刀传授给你们。”
她言辞尖锐,那小胡子和白头翁却一脸喏喏不敢言,反倒露出羞愧神色。
“你说他们做什么,你刚才出掌不也落空了?”宋雁归耸肩,一脸公允道。最开始袭向她面门的那一道劲风,就是来自面前这彩衣少女。
“哼,我的如意兰花手从不落空,若不是爹爹说……”
“咳咳。”林中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须发皆白,身形瘦小的小老头缓缓自众人身后走来,他腰背微偻,双手负在背后,笑呵呵地朝宋雁归微微颔首:
“小女无状,小宋掌门莫要见怪。”他言辞恳切,神情和善,若不是打斗的痕迹尚存,还有两个人倒在地上,宋雁归都要差点以为刚才的刺杀全是一场误会。
哇,脸皮比她还厚的人出现了。
“阁下怎么称呼?”
“吴明。”小老头笑答。
吴明,无名。这分明不是真名,嘶,这老头……
但看刚才这些人出手的手段和武功修为……宋雁归可以确定一件事:
“你们是专业的杀手。”她肯定道:“看着比青衣楼的人还专业。”
“青衣楼?”一身峨冠博带的中年男子发出一声嗤笑:“就凭他们,怎配与我们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