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锦的外袍上绣着口衔柳枝的青鸟,青蓝色的尾翼上羽毛根根分明,随着光线不断变换颜色;内里的长裙以红色为主,布料柔顺,金丝绣线勾勒出各色花卉,里面用透明贝壳填充,腰间系着七色布料编织而成的腰带。
这一整套行头下来,配上代容已初显大气明艳的容貌,衬得她当真恍若春神现世,风姿绰约,不似凡人。
两个妖怪从屋檐上跳下,点头表示认可,口中连连称赞。
剩下的凡人拨开她们,抚平代容肩膀处的布料,微微皱眉道:“似乎大了些。”
代容被染画和貘兽的接连夸赞整害羞了,她微微红着脸,摸着袖口上的桃花,说:“是大了点。”
衣长是合适的,只是宽大了些。估计是绣娘们担心小公主的身形见长,特地做得大了些,只是没想到代容个子长了后瘦削了点。
其实她吃得也不少,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肉,貘兽对此很担忧,天天逼着代容多吃,闹得代容有段时候看见她抬筷子就端起碗躲。
最后还是染画强行制止了她给代容塞食物的行为,才让代容愿意继续和他们一张桌子吃饭。
“这个简单。”染画说完,把貘兽往前一推,“靠你了,失败了就再练一百遍。”
“嗯……”貘兽咽了咽口水,把手放到代容的肩头,手心处的白光将代容包裹住。
白光散去,露出——矮了一头的代容,她抬起胳膊举着长长的袖子,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懵懂。
“啊啊啊我再试一次!”貘兽左手护着自己的脑袋,但还是没护住,挨了一巴掌;右手再次放到代容的肩膀处,白光闪过。
这次终于成功了,代容抬起袖子转了个圈,裙摆铺开好似热烈的图腾,她笑了笑,“这回好了。”
又安慰龇牙咧嘴的貘兽,“第二次就成功也很厉害了。”
貘兽没觉得自己不厉害,她只是还在心疼自己挨打的脑袋。她扑上去抱住代容,撒娇说明天要变成小鸟钻进她的袖子里和她一起巡游。
“好啊。”代容应得爽快,这种重要的日子,她也很想和貘兽一起,随后转头看向染画。
“国师也会去看吗?”
“去。”染画点头,“我已选好最佳的观赏位置。”
“嗯。”代容点点头,睁着圆溜的大眼睛,似乎是想问她的位置在哪,但最后也没问,拉着貘兽回房间里换衣服,讨论晚上去逛庙会时要买些什么。
晚春,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为了迎接春朝节,万俟远取消了宵禁,庙会也跟着开到深夜。
“回去给我上药吧。”
染画伸了伸懒腰往外走,昨日代容和貘兽对着她一顿软磨硬泡,好话说了个遍,磨得她受不了,不得不答应今天晚上放她们出门逛庙会,只是单她们俩她不放心,必须得跟着才行。
于是晚上的上药就给挪到了现在。
“嗯。”段铭霜跟上她,出了院子后突然出声道:“你竟然好意思陷害小孩子。”
“她算什么小孩?”染画不意外他能看出来,闻言不以为意,反而好心情地摘下路边的野花,插到段铭霜的头上。
“我们来了人界,就要入乡随俗,依照人界的说法,貘兽该要被叫老不死了。”
“那你是什么?老老不死?”段铭霜翻了白眼,捏住了那朵花,但没把它拔下来。
“不。”染画摇头,“你才是老老不死,我是老老老不死。”
段铭霜要被这一串老说昏头了,连忙止住了话题,转头一看正好到了院子,赶紧将她带进屋子里。
“脱吧。”他说习惯了,语气淡定。
“良家妇男,你不回避一下?”染画坐在床上,放下一半暗色的床幔。
段铭霜本来是准备出门的,一听她这语气,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你你我我”了半天,从镇定自若地出门变成气鼓鼓地出门。
染画喊他:“你这脸皮怎么愈来愈薄了?你进来吧,我脱完了。”
段铭霜私心不想理她,但还是又气鼓鼓地进来了。
“是你的脸皮愈来愈厚了。”他掏出药膏,脸颊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真是你变薄了。”染画扭过脑袋,开始跟他仔细掰扯,“想我们初识时,你脱衣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脸色也向来是一如平常,如今我说两句就给你羞跑了。”
“那你一开始还对我冷若冰霜,连牵个手都得我三求四请,还不愿多牵一会儿,怎么如今非但毫不在意,还天天拿言语逗弄我?”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染画趴在床上,别过头不再看他,淡淡地说:“上药吧。”
段铭霜抿唇,拿着药膏上前。床上的染画穿着他第一次给她上药时的黑裙,背上横着一道口子,露出已经结痂的伤口和小部分雪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披散,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哪怕他走得很近,还是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用手指蘸取药膏,仔细涂抹上她的伤口,清淡的草木香飘在空气中,为周围增添了一丝沉寂的氛围。
“我出去了。”
段铭霜合上药膏,故作平静地说了一句,垂着眼偷瞄染画的后脑勺。
染画侧过身,彻底背对着他,毫无反应。
……
床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听到他走出了院子,染画才转过身,心不在焉地看着前面,正午的阳光透过半支的花窗,在墙上留下小小的、一簇簇的桃花印记。
……为什么会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