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纱幔柔和了天光。他本打算直接走,又停顿了一下,回头俯身,唇吻上染画的侧脸。
染画紧闭着眼,恍若未觉。段铭霜却知道她已经醒来了,只是不想动弹。
不知是不是错觉,看着她的睡颜,总觉得她比昨日虚弱了一些。
“你还好吗?”他忍不住问。
染画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闻言有些疑惑:“什么?”
段铭霜看着她平静如常的模样,那丝虚弱早已不翼而飞。他打消心里的疑虑,只当自己多想,摇头道:“没事,我看错了。走了。”
“等你回来。”染画懒洋洋地摆手。
脚步声渐行渐远,远到以她灵敏的听觉都无法再听到分毫。
她从床上起身,推开木雕花窗。院中秋千安稳地挂在树下,微微摆荡,与落下的树叶交错。
染画神情冷淡,那丝虚弱又爬上了她的眼角,微不可查却不容忽视。
引灵珠深埋在她的体内,过剩的妖力如同火焰灼烧着她的魂魄,带来难忍的痛苦,但与力量所带来的充盈感相比,这痛苦又不值一提。
染画长舒一口气,强压下那丝虚弱,变换为原型。乌鸦跳出窗檐,飞向遥远的天穹。
今天要去的地方太多了,不安总是萦绕在心头,压的她不敢停歇。
——
幻月山经过那次暴动后元气大伤,哪怕过了这么久,依旧难掩萧条荒凉。那次暴动中死去的五百年以上大妖多与幻月山的各族关系匪浅,小妖们沉浸在长辈死去的伤心和罪魁祸首仍未捉拿到的恐慌中,不愿出门走动。
今日却也由不得他们闭门不出了。染画敲响了仍存的几个大妖的大门,不严格说,他们算是目前幻月山的掌权人。
不多时,在那块由众多大妖踩踏而成的空地上,小妖怪们大排长龙,每只妖脸上都一副消沉,偶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染画不在意他们在心中编排什么,她将一副妖神像摆在队伍之前,九尾狐昂首挺胸,粗看和祭坛处的雕像无甚区别,细看却能发现——眼尾低了些,眼睛形状也不太对;嘴雕的太大了,血盘大口似的;九条尾巴中有两条几乎交融在一起,将九尾狐变成八尾狐。
这是一副假雕像,用来装样子的。妖怪们对妖神向来敬而远之,妖界也没什么塑身祭拜的习俗,一般瞧不出错。
当然,就算有妖瞧出来了,染画也有办法让他说不出口。
她摆完雕像,又幻回原型飞上树梢,让大妖们替她管理一切,半眯着眼,看起来似睡非睡。
大妖们却能感到她凌厉的妖力,如同清晨的雾气般笼罩着整个空地,压的他们喘不过气。
大妖一成河擦了擦额头的汗,开始教导小妖们将妖力注入到神像中。
大妖二成溪站在旁边,满脸忿忿不平,要她来说,当日死亡的妖怪们已经算为他们交了这部分债,染画不应该再要一次;而且,严格来说,染画才是杀死妖怪们的刽子手,还至今没有逮到引起暴动的罪魁祸首,堪称废物一个。
所以她一边抱臂看着小妖怪,一边抬头时不时瞪树上的染画一眼。
染画由着她瞪,各种妖力在她的体内汇聚却不融合,让她实在没精力在意这小小的恶意。
成溪瞪了她许久,见她一直没个反应,自己也没了兴趣,转头又盯起这个神像来。
她活的算久,对妖神的了解不算多,在面对这一尊漏洞百出的神像时却也够用。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瞪大,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
染画蓦然睁开猩红的眼。澎湃的妖力也瞬间压在成溪的身上,让她牢牢闭嘴。
成溪被妖力操控了身体,她唇齿紧锁,大张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姐,希望她能发现自己的不对。
可惜成河向来比较粗心,只以为是妹妹不想干活,还耐心地劝她再坚持一会儿。
这场意外似乎又要悄无声息地平息,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染画兴致缺缺,甚至开始思索何时同段铭霜一起出游。
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似乎总是厄运的前兆,体内两股同样强盛却并不相融的妖力忽然碰撞在一起,染画只感觉心神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一直操控着成溪身体的妖力因此放松了一息,她趁着这一息的时间大喊:
“这神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