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桐压抑着哽咽,伤怀道,“娘娘总担心惹怒皇上,不敢去见皇上,便日日抄写经文为皇上祈祷。”
雨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皇上,娘娘实在冤枉,皇上一定要相信娘娘,娘娘心中牵挂的只有皇上,从未与旁人有过私情啊!”
李玦听着雨桐悲戚哭声,瞧着那些娟秀字体,指腹落下时只觉纸页在发烫。
他自小成长在宫廷,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他早已见识过。
贵妃与子圣……他怎可能不疑心。
父皇在时便对子圣偏爱,子圣所求无所不允,故而才养成如今潇洒风流不羁性子,若非他得赵家全力支持,此时身在皇位的未必是他。
先前子圣于她诸般好,他自认无法做到,是以,他不止一次想,在他与子圣之间,她如何会不做比较?
孙妙可搬弄做局的心思瞒不过他,孙家人底下小动作他并非不清楚,可说到底,他想知道的是是她已是他的贵妃心中如何看待他,想知道她辩解说辞。她可以在他刻意疏冷她时宁可瞧旁人脸色也不愿主动对他示好,可以倔强着性子不出宫门半步,是否意味着她的柔顺自始至终便只是表象?意味着他于她而言并无所谓?
可看到那些她为他日夜抄写的经文,他忽然发觉,或许……是他想错了。
而后看到她宁折不弯,以死明志撞向石柱时,他惊然发觉,他……并不想失去她。
父皇在位,他为皇子,皇子天生对权力追逐,意味着他所面对的必然是一条生死绝杀之路,父皇去后他为天子,因着这层身份,旁人对他敬畏,后宫女子对他的情爱中总搀着旁的,诸如孙妙可、赵晴之流。
她们带着她们背后的氏族来到他身边,带着家族使命,期待荣宠,恩赐,后宫中似这般女子比比皆是。
他不是不知晓她们的心思,只是后宫与前朝有所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们与他虚与委蛇,他犯不上也懒得去拆穿,可只有贵妃不同。
她从一开始便是他打定主意要将人带在身边。
细想想,旁人为着他的权势,为着荣华富贵,只有贵妃真切关心他这个人,为他奉献着真心,也只有在贵妃身边,他才无需防备猜忌,才能得一息松懈。
真心。
他心中不屑,真心这种东西于皇权相较实在过于荒唐。
可是……
手指微动,蜷了手收在身侧,纸页上的字迹愈发清晰起来。
佛告舍利弗,如实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花,时一现耳(1)。
他记得这则典故,传说昙花原是天界花神,她美丽动人,能够四季开花,韦陀只为普通凡人,负责为昙花浇花、除草,日积月累,昙花爱上韦陀,玉帝发现他们之间的爱情无比震怒,认为神仙与凡人相恋违反天规,便将昙花贬入凡间,并规定她每年只能开放一次,花期极短,同时,玉帝将韦陀送往灵鹫山出家,并抹除了他的记忆,让他忘记昙花。
可尽管韦陀失去记忆,忘记昙花,昙花却无法忘记韦陀,她选择在每年暮春时分,韦陀下山采集朝露的时候开放,希望韦陀可以回头看她一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昙花每每都默默等待,终于,她攒足了精气,在瞬间绽放出最美花朵,但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
经过无数次等待和失望,昙花仍然没有放弃,直到有一天,有一位老者经过,看到昙花如此忧郁问她为何忧伤,老者的话让昙花意识到尽管韦陀已经变成老者但他依然没有忘记她。最终天帝被昙花痴情感动,决定宽恕让二人再续前缘。
而后,昙花一现这典故便一直被流传。
刹那美丽,瞬间永恒。
起先他不懂,怎会有人如此愚昧,日复一日等待,只为求那微不可见希望,可现如今在贵妃身上倒是亲眼瞧见了。
从前他不知她曾经受亲眷苛待,也难怪她在面前会婉转柔顺。
受过委屈之人,自是理所应当更期待旁人庇护。
他想,子圣之所以于她用情甚深,不过是求不得作祟罢了,子圣起初什么都有,如今一一失去,心中自会作怪。
他想,即便她先与子圣相识如何。
只要人在他身边,只要她肯对他用心,只要他有这份真心,这便已然足够。
他是天子,自该选择他想要想得到的一切。
美人如娇花,他既择了她,便该让她在身边绽放,旁人再多觊觎,不过妄念。
殿中沉寂,因皇上长久静默不发言,为贵妃请脉的太医战战兢兢均侯在一侧不敢出声。
李玦视线从抄录经文收回时,想到昏迷不醒的人,眼角余光扫过一众太医。
他面无表情经过,只留下一句话:“竭尽全力医治贵妃,若贵妃醒不来,太医院陪葬。”
御医们:“皇上!!!”
从关雎宫殿中走出,宫人各个噤若寒蝉。
李玦视线瞥过。
瞧着他们此时情状再想到昨夜情况。
昨夜询问关雎宫宫人贵妃在何处时,竟无一人知晓,可见是一群不中用的。
李玦负手在身后,冷眉下令:“关雎宫宫人玩忽职守,护主不力,一律杖毙,命内侍省的再调新的过来。”
刘得全抚顺汗毛,心颤着接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