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沐景敏锐察觉到了宁楚均的抵触,他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镊子,“我来就好。”
来这里的客人会有些领地意识强的,这时候店里的专属服务就成了欠缺边界感的负面行为。
服务员说了句“慢用”,立马退了出去。
“好吧,让你看一下我的技术。”陆沐景信誓旦旦。
他右手夹了根烤得差不多的培根,左手像受伤未愈的患者拿剪子,两只剪刃倒被他使成了夹菜的筷子,废了半天的劲儿,原本规规整整的培根可怜巴巴地缺一块少两角的挂住镊子嘴。
都怪左手没法用剪刀。
陆沐景加重了力气,咔嚓一声,半根培根终于掉在有些发黄的油纸上。
宁楚均小声请求:“可以不要用剪刀吗?”
他紧抿着唇,眼睛望过对面,等陆沐景抬眼,他缓缓低下眼皮,睫毛微微发颤。
陆沐景看了眼宁楚均,又看了看左手的剪刀,想起了下午他刚过去b组,宁楚均握剑时发抖的手。
他以为是剑太重了,毕竟宁楚均总是冷淡的、疏离的、稳重的样子,就算是怕黑也只会走路比平常慢上一些。
很难相信宁楚均会怕尖锐物品,他不经意地想到了宁楚均送到他家的鱼片粥。
宁楚均做粥的时候总是要切鱼片的吧,他明明自己握刀的时候都在手抖。
在脑子想象宁楚均一边害怕地发抖一边给他做饭的情景,陆沐景心疼地看向对面。
“正好少了不必要的步骤。”
他侧弯下腰把剪刀放回餐车的最下层,坐回去的时候碟里多了一块肉。
陆沐景喜欢吃辣,宁楚均调的蘸料口味对他来说有些淡了,宁楚均问:“好吃吗?”
“肉还行,蘸料好吃。”他扬起声调,右侧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弯起月牙似的眼睛。
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这段曲子步入尾声,隔了几秒下一支歌接上。
是一首英文歌,醇厚低沉的男音唱着一段古老的故事,和音垫在男音里,在低缓厚重的歌声里添了几分飘渺的空灵和青春的昂扬。
陆沐景听着听着忽然就笑了:“你还记不记得,初二那年学长学姐们的毕业典礼,礼堂演奏的就是《友谊地久天长》。”
宁楚均心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见他沉默以对,陆沐景以为他忘了,当即脸色有些不好。
他说:“那个时候我们跳过一支舞。”
“我记得。”宁楚均小声地回。
“什么?”
陆沐景没听清他说什么,微微偏过脑袋。
“我一直都记得。”宁楚均的脸色在黄灯下泛着羞怯的红,睫毛半遮眼睛,淌出一抹浅淡的忧郁,“那晚和你分别后,我再也没有朋友。”
陆沐景的中学是全国顶有名的赫振中学,里面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宁楚均是里面为数不多靠拔尖的成绩进来的学杂费全免的学生。
陆肃原来打算让陆沐景上国际部,甚至做好了高中就把他送到国外让他轻轻松松多玩几年的打算,不过这小子一颗红心向东方,叫嚷着“洋人的地方狗都不去”,死活不愿意去国际部。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宁楚均两年的背影,人多的时候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楚河汉界划得分明;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陆沐景就忍不住找这个好学生的茬,宁楚均每次都淡淡地揭过去不了了之。
两人维持着一份“比较熟悉的普通同学”的平衡。
初二下学期结束,初三学生们的毕业典礼上,穿着燕尾服的管弦乐队优雅地奏起离别,指挥一尘不染的白手套高高扬起又翩然落下,像领头的白蝴蝶带着一群弱小的蝴蝶迁徙过崇山峻岭。
陆沐景穿着姑姑精心为他挑选的小黑西装,青涩稚嫩的身体初见以后利落健美的线条,被众星拱月的围着,从初一的学弟到初三的学姐,人人都想邀请他赏脸跳上一支舞。
童话里都是王子,但是现实里只有陆沐景。
宁楚均缩在礼堂阴暗的角落,视线始终紧随着明亮大堂里那道快乐的身影。
陆沐景穿梭在人群里,牵起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和她转着圈跳舞,有瘦高的男孩子过来,他便又松开女生的手握向满脸红晕的男孩子呢。
他灵活欢悦地游弋在少男少女之中,编织出一场海蓝的幻梦,梦中的旅人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就已经被他毫不留恋地甩在原地,而他则一头扎入别人送递过来的怀抱。
陆沐景多受欢迎呀,他在礼堂大放异彩,中心随着他变换,宁楚均固执地远离人群,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窥视。
怕看得不够真切,不能把对方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又怕看得太深刻,让这冒犯的眼光引得对方不快,毁了他一夜的美好。
陆沐景越过一众同学,目光穿过形形色色的邀约,停在了宁楚均孤单的身影上,脚步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