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尉小年过来,他勉力直起身子,掩唇咳了几声。
“师叔怎么样?”尉小年扶住他的胳膊,目光向下一瞥,只见雪白的上好纱缎上染了一片鲜红。
谢轻雪的袖口已被血迹浸透了。
谢轻雪只摇了摇头。
他示意尉小年不要讲话,听那边众人怎么说。
什么时候了,他还操心这些。
尉小年小声问他:“药呢?”
谢轻雪又摇了摇头。
“没了?!”尉小年一下子急了,“之前不是还有不少吗?”
“不妨事……”谢轻雪开口的声音虚弱,“就是累了。”
话语的尾音颤颤巍巍地断在空气里,引得尉小年心中一颤。
他抬手小心地从背后给谢轻雪输入灵力,护住谢轻雪的心脉。
治标不治本,但总归能让人好受些。
那边法光方丈已经极力劝和大道派与太一派,建议太一派拿出解药,同时让大道派也承诺不再为难。
“有老衲在这里做见证,还怕日后有人不守约吗?”法光方丈出言不二地说。
张掌门和姚掌门互看一眼,到底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眼下虽然张掌门形势占优,但太一派毕竟弟子寥寥,长远来看,未必打得过大道派众多弟子。
“只是这逐云山的资源分配上……”张掌门示意朝笛掏出解药囊。
“够吗?”张掌门状似无意地随口问。
姚掌门那边肉眼可见地紧张了一下。
朝笛还没答话,林掌门先开口了:“等等,张掌门,要不……先给我派的小辈弟子解了毒,孩子无辜,我这种老家伙倒不用浪费了。”
张掌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如此说来,尚不知林掌门功夫如何,是否当得起法光方丈弟子之名。”
林掌门摊了摊手:“多年疏于修炼,早已不太行了,要不然此刻各位还能站在我派山头,瓜分我派矿石吗?”
他话刚出口,几个门派中都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直到此刻,很多人才确信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既然如此,”张掌门眯起眼睛,“解药换你这些矿石的秘密。”
“当然。”林掌门一口答应。
“到时我派也不会独吞这些矿石,全听法光方丈安排。”姚掌门也大方应允。
确保会得到解药之后,一直盘桓在逐云派和大道派脑袋上的阴云才总算散去了些。
林掌门徐徐讲起这些矿石的开采方法之时,谢轻雪坐靠在残损的柱子后面,悄悄把手心里的丸药塞给尉小年。
“师叔这是……”
谢轻雪连笑都没多大力气,只微微弯了弯眼睫:“有备无患。”
尉小年心知此时谢轻雪的安排必有他的用意,便顺意吃下了解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一派有意为之,那解药的味道非常之苦,以至于尉小年整张脸一瞬间全都皱在一起,不由打了个哆嗦。
后来回想起来,那好像是尉小年最后一次在谢轻雪脸上看到带着轻松笑意的表情。
谢轻雪伸出手,点了点他的眉心。
“靠你了。”
一声近乎于无的缓慢气音后,谢轻雪闭上眼调息起来。
他大概已经默认自己的身体状况无需更多解读,只是这种一点也不逞强的状态还是让尉小年的心倏然沉重起来。
怎么会不懂呢?尉小年在心里想。
他心里还有那些眼睛。
浑浊衰老而决绝的,是祖母的眼睛。
懵懂迷茫而稚嫩的,是那只小鸭子的眼睛。
淡然平和没有丝毫锋芒的,是刘仁厚的眼睛。
是告别的眼睛。
他早在刚认识谢轻雪的时候,就已经懂了。
尉小年俯身轻轻抱了谢轻雪一下。
再多一些时间吧,他想着,哪怕再多一点点。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转身走向那个巨大而纷繁的世界。
“那么谁能炼此金矿?”那边的争论声从尉小年的背后传来。
“此前只有仁厚可以,不过这里面没什么难学的技艺,熟能生巧……”林掌门说。
“那么不如就由各派选出弟子,来此进行矿石提炼。”有人建议说。
几位掌门都沉默不语。
各家的弟子数量不同,能派来的弟子数自然也不同,并且炼制过程也各有分工。
不觉间,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法光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