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和电视剧里常出现一句这样的台词，“XXX，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这种台词看多了，会让人产生一种随随便便就能把某个人永远记住的错觉。

但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人其实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人是会变的，而且变化可以无比巨大，尤其是在化妆和整容技术出现以后，以至于有时就算将一个人十年前的照片和她现在的样子放在一起，都不一定能认出这是本人。

江再云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牧青的模样，但刚刚看见舞台上的女人，她竟然也不能肯定那到底是不是她。

毕竟牧青出现在学生剧场的舞台上，这件事的荒谬程度丝毫不亚于她某天走进教室，发现诺贝尔奖得主成了自己隔壁桌的新同学——

事实上，由于斯维利亚在得诺奖这事儿上有点地理区位优势，再加上这里读书不要钱，很多成年人没事就喜欢去学校读个新学位打发时间，所以后者的可能性说不定还比前者更大。

这实在太美好，又实在太荒谬，以至于即便真人就在眼前，江再云仍然不敢确信。

或许只是一个和她长相相似的人呢？又或许只是她太久没有见过牧青认错了？

相比之下，声音比容貌要可信得多，就像骑自行车和游泳，只要学会了这个技能，哪怕很多年不用，当你再次骑上自行车，再次被扔到水里，你的身体也会迅速地自动调取这份记忆。

就像现在，当江再云听见这个声音，尽管理智有一万条理由否认，但她知道，这就是牧青。

毕竟她曾听着她的声音入睡，又听着她的声音醒来，整整十二年。

过去的两个小时，纷杂的思绪在江再云脑海中来来去去，此时此刻，真相终于尘埃落定，巨大的喜悦如突然开闸的洪流，从江再云的心脏奔涌而出，将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尽数淹没，某种灼热发烫的情绪很快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她不得不用尽全力握紧玻璃杯，以克制指尖的颤抖。

“当然，请稍等。”江再云愣神的功夫，同事已经应了一声，拿了个玻璃瓶就要去水龙头下接水。

“等等！”

江再云匆忙转身，阻止了她，“我来吧。”

在同事疑惑的目光中，江再云把怀中的玻璃杯放在台面上，拿起一个，觉得不妥，又放下，低头从下边橱柜里找出一个带把手的厚实马克杯，在一旁泡咖啡的热水壶里接了热水，把杯子仔细洗烫一遍，然后又接了三分之一杯热水，再加从水龙头里接的半杯冷水，兑出一杯微烫的温水来。

“小心，有点烫。”

江再云握着杯壁，小心地把把手向外，朝向女人的方向递过去，目光微垂，落在女人接过杯子的手上，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结着厚厚的硬茧，微微有些变形，袖口露出手腕上贴着的小半块医用胶布。

耳边一片叽里咕噜的各种鸟语里冷不丁冒出一句中文，女人显然有点意外，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微微一顿，“Tack（谢谢）……你是——”

江再云的心提了起来。

“你是中夏人？”女人问。

她果然没有认出来，江再云松了口气，又难以免俗地有些失望。

终究还是个俗人，她在心中笑自己。

江再云细致地托着杯壁，直到确认对方拿稳把手后，才开松手，抬起头，顺着动作，把目光光明正大地落在女人身上，对她笑了笑，“是。”

女人眉眼微舒，露出一个笑来，“谢谢。”

她生的很美，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眉目深浓，鼻梁挺翘，眸如点漆，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生人勿近的清冷，笑起来却又如春花初绽，显得分外明媚动人。

江再云一下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站着的变成了一个陌生男大，女人已经不见了。

“YUN，你为什么要给她倒热水？”同事来自匈国，听不懂中文，不知道她们讲了些什么，好奇地凑近问：“有人要水的话，我们不都是给他们一大瓶自来水，让他们自己回去倒的吗？”

江再云对她笑笑，“喝热水对身体好。”

茱莉娅来拿杯子，从后面路过，听到她这句话，扬声接话，“YUN，你又在宣传喝热水的十大好处了？”

欧洲人没有喝热水的习惯，除非泡茶或咖啡，平时基本从不喝热水，也不相信喝热水对身体好的说法，茱莉娅这话里带着点笑。

江再云并不在意好友善意的调侃，微微一哂，顺着她的话开玩笑：“这不是要抓紧一切机会，为我大“喝热水教”发展新的信徒。”

““喝热水教”是什么？”同事好奇，“这是中夏的一个宗教吗？”

茱莉娅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给你介绍一下，YUN，是“喝热水教”的红衣大主教！她超——爱喝热水，你能想象吗，这个人为了喝热水，竟然到哪里都随身都带着个保温杯，就连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不例外！”

“这么夸张？”同事意识到她们是在开玩笑，也笑了起来，好奇地问：“YUN你为什么这么爱喝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