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的亲事先成后毁,明显是几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慕相压了哪位王爷的宝,但一定不是诚王,所以,皇帝才会想要将慕婉许给诚王,借机敲打。
也因此,诚王一点也不会想要这个对他毫无助力的妻族。
若不是慕相站了某位王爷的队,引来皇帝和其他王爷们忌惮,慕婉也不至于又嫁不成容辰、又入不了皇家。
慕婉不感谢自己的好爹、反而跑来责怪她。
而在慕涵话落地的那刻,慕相脸上的笑意倏地淡了,就像风吹开了一层薄薄寒英,却吹不化无尽雪意。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捻着。
他看着慕涵,虽然依旧一副儒雅随和的模样,但神情却叫她觉得陌生极了。
陌生,但也真是有趣。
不再是家人以后,她才终于有机会看到他们的另一面。
她曾经视他为榜样,敬佩他以万民安生为己业。
渠梁水患,他不顾性命于危坝之上奔走,只为查证贪吏污迹。
渚利粮灾,他将吃食分与饥民,再回京时面瘦发白如老翁。
葛乡疫疾,他坐镇府衙,指挥大局,安定民心。
如斯大义,她曾心向往之。
当初他们要她代慕婉和亲时,抛开对慕家人的失望不谈,她心底其实是愿意的。
她没哭没闹。
他们都以为她自知前途已定、所以死了心。
但她,其实是愿意的。
国之大义,舍她一人又何妨。
她比慕婉更适合和亲。
她可以施展自己,为百姓安居略尽烛火之力。
因为这就是曾经她耳濡目染所学到的。
如今,她又从他身上学到了新的东西。
这么看来,慕相爷确实教授她良多,叫她如何能不感恩?
见她沉思的样子,慕相拂了拂袖,淡淡道:“郭太妃的侄子,郭世安,敦厚纯善,是为良配。”
慕涵不由叹了口气。
郭太妃与太后关系很好,很受皇帝敬重。
但她的性情最为阴狠,也最疼惜她那个痴傻侄子。
三年前慕婉就是因为不小心冲撞了郭世安,才被郭太妃治罪,最后慕家推她出来顶了罚。
也因此,慕涵废了一双弄琴的手。
让她嫁给傻子,上面还有个手段狠厉的长辈。
慕相这是要绝了她的出路,让她此生都困在郭府的牢笼里。
她突然生了几分好奇,问道:“若我没说刚才那句话,你会把我许配给谁?许归言?王其光?”
慕相叹了一声,看向她,瞳中无半分昔日疼爱,“事已至此,还说那些有何用?”
“那慕婉呢?你会把她许配给探花郎么?”
当日慕涵假扮慕婉,要薄昔许她一诺,便是存了这个心思。
等事情闹大的这天,如果能让薄昔站出来说话,慕婉的境遇不会太糟糕。
而且…诚王那边也该有动作了。
虽然慕相站的不是他的队,但毕竟丞相爷在朝中经营数十载,根基深厚,此时与相府闹得太难看对诚王来说并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诚王应该会主动站出来,解除亲事,顺便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你毁了婉儿的亲事还不够?还要自作主张为她定去处?”慕相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凌厉。
慕涵却笑了。
没错,她确实是毁了慕婉心心念念的皇室姻缘,也确实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地想利用探花郎来作为对她的补偿。
但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难道不都在于慕相将整个相府都牵扯进了夺嫡之事么?
相爷不愧是相爷。
操控人心之术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也或许,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全然无过。
罢了。
有些事扯来扯去也没用。
她问道:“去庄子的车马何时能启程?”
“现在。”
“好。”
待慕相离开之后,她唤来秀秀。
“庄子清苦,你留下替我守院子便好。”
秀秀当即便跪下,“小姐,求您让奴婢跟着您!”
慕涵眼神清明,指尖敲了敲桌子,“你是得了相爷的吩咐,怕我为了躲婚事从庄子上跑了,所以才要来看守我的么?”
秀秀似是被她说懵了,“小姐,你这么是在…说些什么?”
“择强者为主,天经地义。我不怪你,但是你别跟我装傻。”
自回京后她和慕相甚少有接触。
今日对谈,让她意识到了慕相其实一直将她当作掌中之物。
他并不放心她,又怎么会真的安排一个怯懦胆小的黄毛丫头跟着她?
更何况,秀秀确实装的太过了。
相府家生子,哪怕没见过天潢贵胄,也见识过显贵名流。
胆小到这般地步,属实出奇。
秀秀跪在地上沉默了许久,仿佛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两颊流下眼泪,说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请让奴婢跟着小姐,照看小姐!”
“嗯,那你收拾东西吧。”
秀秀如获大赦,俯身一拜,“谢小姐。”
慕涵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浅笑了笑。
她本就没打算难为秀秀。
以她现在的地位,确实也没资格也没能力来要求别人的忠诚。
她只是喜欢把话说开而已。
清清爽爽敞敞亮亮的,多好。
既然这小丫头不愿意,就算了吧。
都是为了生存下去罢了。
当天下午,她们便坐上了去庄子的马车,于星夜之下到达了城郊。
庄子灯火通明,护卫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