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你是瞧上那小娘子了?”
十六回想起秋蘅重新梳妆后的模样,道:“这小娘子确实容色倾城,且也有几分小聪明。”
“只是,她若是知晓你我的身份……”
“所以就不让她知晓。”
他忽看向十六,一字一句道:“若有人透给她消息,就赶在那之前,将人杀了。”
只要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她不知道他们要办的事务为何,那她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十六稍稍一怔。
他与黄大人是同年入的天禄司,两人一直在司内拼杀数年方有此时的位置。
在十六心中,他的黄头儿就是一个做事绝不拖泥带水之人,事事狠绝,该杀之人一个不留,绝无心软。
怪道这世人皆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饶是心硬如他黄头儿这般的人,最终还是败在了一个小娘子身上。
十六自知,此时他的黄头儿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不若就替他将左右看紧了,如此这般也算是替他收拾了首尾。
秋蘅在屋子里寻了半日,终是将主意打到了方才断了弦的琵琶身上。
那琵琶的琴弦虽非最上乘,但在眼些这屋里头的一应器具之中,唯它最是合适。
她将这琴弦取了下来,随后又将榻上的胡服取来,左右一较定下了主意,这才将琴弦藏好,推开门向那些天禄司的人讨要了针线。
秋蘅言说胡服上坠的珠子并不牢固,这才向他们讨要针线,另行缝补。
她见院中之人不信,知晓他们必是怕她私怀利刃,便又言道只需针线,不必给她剪子。
如此这般,那院中之人才肯离开,不多时,便将一个针线篓子取来给了她。
秋蘅口中言谢,随后回到了屋内,开始用这针线缝补胡服。
院中之人隐在门后看了许久,见她当真只是在胡服之上加绣纹路,这才离开。
秋蘅在这身胡服的裙腰上随意绣几道水波云纹,待将整这水波云纹绣完之后,她方才头看了看一旁的明烛。
那见烛身已燃过半,料想外头那人当是不会再盯着,这才将私藏了的琴弦取出。
她细瞧了瞧这胡服,又见备的首饰当中有一串红玉玛瑙珠串,这便拔了发间银钿子,随后将这银钿子抵在屋壁上左右搓弄,待这钿子一旁略略锋利些,这才抬手划断了珠串。
随后,她便将这琴弦一头串了一颗珠子,再略打一结,随后松松地缝在胡服之上。
她缝上一处,便串一颗玛瑙,串之后再缝上一处,如此下来,旁人一眼过去,只当这是坠在胡身之上的饰物罢了。
待将琴弦尽数藏罢,外头已然响起了五更天的梆子声。
只余下一日了。
秋蘅心中烦扰集聚,总觉只此琴弦一途不甚牢靠,思前想后,她便又将主意打到了那一堆钗环之上。
若是届时何正强行将她禁锢,她无法将手伸到腰间,那将这些钗环拟做利器也是极好的。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磨,只是整个人合衣侧躺在榻上,随后将袖中藏得的钗子取出,就这般借着侧身遮挡慢慢在内壁上打磨着。
正旦那日早起,天禄司中之人便送了饭菜进来,秋蘅只饮了些许粥水,便再没有食用。
十六疑她其心有异,秋蘅却道,怕是吃多了起舞不便,不敢多食。
十六听罢这话,便也不再说了,只是另嘱了人仔细看管。
当日午后,秋蘅便开始仔细妆扮自己。
她换上胡服,梳好发髻,将那些钗环小心翼翼地插入发间,这才开始拿起细细上妆。
她上完面妆,又取了花钿缀于额间,长指抚上鬓边墨发随后划过耳廓轻轻荡了荡耳上明珠坠。
她左右看罢,随后阖上眼,又一次回想着幼时最后一次见到阿兰时的模样。
她便是这等装扮,同样的明珠耳坠,同样的艳红花钿。
她才方妆扮好,外头就传来十六的声音。
秋蘅应了声,取了面纱稍稍遮盖,这才拿起一旁的黑色斗篷,将自己当头罩住。
十六听得她应了,推门之后见她已然打扮妥当,便也不再多说,只是令人围着她,借着日落夜幕,将她带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
秋蘅一入此处,那些天禄司的人便都四散隐在屋内。
她未曾瞧见黄大人的身影,却也不再多问,只得静静候着。
不多时,便有一个老妇前来唤她。
也不知天禄司中之人是如何料理的,那老妇初见秋蘅便是一口一个花魁娘子地叫着,随后便催着她同自己一道出去。
秋蘅便也一并应了,未有多言。
她跟着这引路的老妇走了些许辰光,便听得外间传来阵阵鼎沸人声。
秋蘅猜想,这便是快到高台了罢。
老妇将她引过去,随后就替她取下了身上的黑色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