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因为段冬阳,更是因为自己。她觉得自己和段冬阳无限接近,可心从未贴在一起。
鄢敏咬牙道:“你知道外面多少人等着见段晔这个爸爸吗?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纵使见到了,也得不到重视,像平民一样过一生。”
段冬阳皱起眉:“平民?”
鄢敏知道说错了话,没有回答,嘴硬道:“你或许觉得我是老大姐脾气,爱瞎掺和,帮倒忙。但你不要告诉我,锦衣华服,谄媚逢迎,你不喜欢这些,你喜欢以前你那可怜样子?”
不远处的钟楼敲响,铛铛几声,庄重而威严。
鄢敏希望,最后一句话可以掩盖在浓厚的钟声里,随风消散。
然而没有。
段冬阳的脸色在刹那便白了。
鄢敏偏过头不语。
一时间沉默下来,只有天边的白鸽在忽闪翅膀。
扑通扑通——
带来金色的阳光,一群鸽子落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上,像覆了一层白雪。渐渐能闻到动物身上的味道,奶油似的,甜腻腻。
她心烦意乱,转头欲走,膝盖却撞到沙发扶手,好疼,疼得眼泪掉下来。
她狠狠踢了沙发一脚,激得鸽子扑扑乱飞。
天空变成白色,无数的翅膀拍着她的头发,她闪身躲开,风呼呼吹,夹杂着鸟粪味。
她开始后悔。
自己为何要招惹这群象征着和平的白鸽。
正叫苦时,段冬阳快速脱下外套,撑开来,拢住鄢敏。
白鸽还在扑扑飞,可是被隔在外面。虽然一张布之隔,鄢敏觉得很安心。
段冬阳静静站在她面前,他的浅蓝色衬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他两手拢着衣服,露出专注的神色,连头发上落了羽毛也浑然不觉。
工人们已经走出来,其中一个从口袋里掏出面包,鸽子们便呼啦啦飞过去,讨食吃了。
鸽子已经飞走了,可他没有走。
两个人共同笼在淡蓝色的雾气里,也许只是片刻,可鄢敏却觉得好像一辈子那样长。
她的脸已经红了,心里也仿佛起了一层雾,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快乐。
等到衣服撤开,鄢敏又觉得豁然开朗,看见段冬阳站在阳光中,每一根毛孔都很清晰。
背后是金灿灿的太阳,他头顶的羽毛也带着金色,在阳光下,闪闪擎动着。
鄢敏觉得他像神话里的印度王子,戴着带羽毛的帽子。大概因为同样的深色皮肤,窄脸,稳重而冷静的神色。
漂亮是漂亮,可让学校里的人看到了,不免又要嘲笑他。
见他浑然未觉的摸样,她想伸手替他拂去,又想到自己刚被埋怨多管闲事,转眼间又犯病,未免太矛盾。
然而她也逐渐清楚自己之前的举动,伤了段冬阳的心,只是仍在赌气,索性不管他的事,转身一走了之。
而下一秒,手腕便被人握住。
段冬阳低下头,黑色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垂着,他轻声道:“等等我。”
随后向屋内走去。
她应该在生他的气,可是一听到他说话,心又软了下来。
反正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且看一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也不吃亏。
段冬阳很快回来,很少能看到他这样急匆匆的样子,他极力装作面色如常,可是略微急促的呼吸,已经暴露了他的紧张。
鄢敏一头雾水地望向他,他示意她坐下,又抬起她的胳膊。
原来左臂的外侧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应该是赶鸽子时伤的。不大,可是可怖,血流下来,像一条红色的小河。
鄢敏不知道段冬阳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这个时候才觉得疼痛,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段冬阳眉毛轻轻挑起,看了鄢敏一眼,用矿泉水为她清洗伤口。
那水顺着胳膊向下流,一条冰凉的水痕。
段冬阳要撕开创口贴,鄢敏便替他拿着矿泉水瓶。
她坐在旁边,看他抬起她的手,一点点抹平创口贴上的褶皱,他指尖的温暖在她皮肤表面游走。
鄢敏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一把小刷子在心上摩挲。
轻轻地摩挲。
那羽毛还在闪,鄢敏撇撇嘴,心里对段冬阳的态度软化了三分。
她似乎误会了他,他并不是在怪她多管闲事,而是怪她自作主张。
这样想,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从前。
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他需要她。
她喜欢这种感觉。
鄢敏决定伸出手,替他摘掉羽毛。
而段冬阳低沉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声音很轻,语气却异常坚定。
“鄢敏,我怎么做,我怎么选择,与你无关。”
段冬阳静了半晌,看向鄢敏道:
“不要再打扰我了,懂吗?”
那白色羽毛还在风中振动着,并且愈振愈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