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的樱花已开,葱郁的粉白包裹着山间石头路,鄢敏隐约看到一角黄墙从树林中露出来,问了当地人才知道,上面有座道观。
段冬阳本来不觉得什么,看见鄢敏一手挽着被风吹起来的黑发,在午后的树荫下对他笑,心立刻软下来。
他问:“你想上去看看吗?”
鄢敏点点头,“嗯,想去。”
段冬阳担心刚划过船的她体力不支,却见鄢敏一步三台阶,鸟一样蹦上去,才发觉自己是小瞧了她。
他快步走到鄢敏身边,倒了杯水给她,看见她兴奋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微笑。
段冬阳道:“你不累吗?刚才运动了那么久,才休息一会,又要爬山。”
鄢敏道:“这算什么。”
她仰着头看樱花,伸手去指其中一朵,袖子顺着动作滑下来,露出一小节细腻的手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阳光下的缘故,简直白得触目。
段冬阳站在她身旁,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突然很想把那只手攥进手心,可是没有那么做,他只是仰头灌了一大口水。
“真漂亮。”鄢敏感慨道。
恰时一阵风吹来,粉色花瓣簌簌,有几片落在她的发间,她扑扑头发,发丝乱飞,一片黑雾中,却侧过脸对段冬阳微微一笑。
段冬阳定定看着鄢敏,“嗯,真的很漂亮。”
他伸手把没抖掉的花瓣拂开,愣了愣,顺了顺鄢敏额角的碎发,替她捋到耳后。
鄢敏定在原地,仿佛浑然不觉似的,只是暗暗握紧水杯。
“段冬阳,你想去什么大学?”鄢敏问完后又自问自答道:“段冬阳,我们去一个有樱花的大学吧。”
“你喜欢樱花吗?”段冬阳问。
鄢敏顿了顿才道:“如果去国外的话,那是不是——”
没有说什么,可是几乎什么都说透了,没等到段冬阳回答,自己先脸红起来。
段冬阳问:“你爸爸能愿意吗?”
两个人一同望向远方,绿的山,粉的花,一齐在树下颤抖,他们同时想要一个词,未来。
在少女鄢敏模糊而热切的想象中,她在将来会成为著名的摄影师,扛着长枪短炮全国各地拍照,而段冬阳也在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
他们会有一间和爸妈一样的房子,鄢敏在花园种满花,而这当然需要段冬阳来料理。
每天早上,段冬阳会给她的面包涂上果酱,鄢敏替他的咖啡加上方糖,两个牵着手吃早餐,说些关于天气的话。
窗外的雨打着窗户,发出沙沙声,猫或狗凑上来蹭他们的腿,要他们的怀抱。
多么遥远,多么美好,想到会和对方一起渡过,就忍不住微笑,再陌生也想要立刻到达。
段冬阳感到手心传来的温软触觉,少女的馨香在一瞬间充盈他的心。
鄢敏牵起他的手顺着阶梯飞奔而上,洋溢着快乐和幸福的花瓣环绕着两人。
段冬阳像个被糖果吸引的男孩,愣愣接受鄢敏牵引。
他记得她白色的裙摆,上面有蝴蝶图案的纱,图案中心缀着珍珠。
记得她运动鞋上露出的一小节小腿,光洁的,高贵的,有力的。
她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勇敢,健康,快乐。她总是像英雄一样,挥舞着马鞭,驰骋于他的世界,而他亦心甘情愿抛弃一切,俯首称臣。
山上是一座道馆,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师傅们都去用餐了,游客也寥寥无几。
她牵着他的手走进院落,殿内正中间供奉着巨大的太上老君像,半合的眼眸有着看透一切的智慧。
段冬阳取了三支免费的香,对着香炉旁的蜡烛点燃,侧过脸看到鄢敏立在一旁。
她拱着手,虔诚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在为谁人祝福祈祷些什么。
段冬阳举着香走到她身边,也闭上眼睛,耳边唯余沙沙的签文作响。
那一霎听不清鄢敏在念叨什么,可是段冬阳清清楚楚听到遥远庄重的声音,他知道那来自他的内心。
“愿神仙保佑,我与鄢敏年年有今日,永不分离。”
他跪低到尘埃里,在一片香雾中,俯首叩头。
他听到鄢敏也在他身边跪下来,睁开眼,伸手去扶她,却见她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看向自己,那眼睛笑笑,松香中传来点点甜蜜。
她的嘴唇张合,声音很低,可是清清楚楚传入段冬阳的耳朵。
“段冬阳,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段冬阳此生不会忘记这个场景,永远不会忘记这座小山,这片花海,因为她在他身旁。
比他今后任何一个梦境都真实,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每一个毛孔,注意到她每一次呼吸,那目光扫在脸上痒痒的,带着无限眷恋和信任。
周边是黄墙,地上铺青石板,金漆几案,檀香的白烟袅袅。
这里连呼吸都凝重庄严,这里的一个承诺等于一生,就是打个喷嚏,只怕也比别的地方沉重些。
段冬阳避开鄢敏的目光,“你怎么知道我祈祷的和你有关?”
“难道你不是吗?”鄢敏站起身。
段冬阳也站起来,替她拍拍白裙下摆的灰尘,微笑道:“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人。”
“是不是嘛?”鄢敏缠着段冬阳不放。
“你肚子不饿吗?”很生硬的转移话题,段冬阳指着不远处道:“这里有素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