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万万种相遇中,有些故事太过乏味。
这是慷慨激昂的号令下进行伟大斗争的时代,人与半机械人共存的时代,低迷与奋进擦肩而过的时代。过去和未来相互侵入,现实是新23世纪和旧18世纪末期的杂糅体。
简单来说,人心叵测、世道艰难。
这样一个时间上的故事将会淬上毒,它的乏味和无聊反而可能成为一件好事。
但愿如此。
故事发生2345年旧东部战区仰恩街一个拐角处的无名酒吧里,在一蹶不振的后战争时代,无聊、踌躇、惶恐不安总被情绪裹挟的人们都来这里找乐子 。
10月21日晚上8点,一个普通而躁动不安的时刻,唐璜冲进酒吧敞开的门。
他的姿势很是古怪,非要说的话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勾引来的,一条被挂死尖钩上奄奄一息的鱼。
串串低廉透明水晶编成的门帘发出一点儿也不清脆的碰撞声,有几串打在他身上,他没管,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摔进一张座椅上,趴在吧台前,声音颤抖:“给我杯酒。”
一杯白兰地很快地送到他面前。
他颤颤巍巍地端起这杯琥珀色的酒,探头够着酒杯,慢慢酌饮,像条舔水喝的狗或者是老虎,谁知道呢?
他不断地让人添酒,近乎着迷地盯着昏暗灯光下流淌的酒液,虽然说起来很腻歪,但那就是他的蜜糖与毒药。
几步开外,杰米正在跳舞。这个半机械人在场地中央摆臂、扭胯,抬头探脑、摆放四肢,伴随着躁动的节奏,那刻意的舞姿实在不怎么赏心悦目。
但她出奇地受欢迎。
杰米是这里的常驻舞者,有一张古典主义画作风格的阴柔迷人和细润紧致的小脸,一双樱桃一般的红色眼睛水润润的,看起来十分年轻,迷醉的昏黄色灯光下,她的整个右半边身子都泛着金属色的光泽,晃眼、刺目、没有一丝温度。
她有点儿像一个破败不堪的半金属娃娃,一半柔软,一半锈迹斑斑,舞动着、扭动着,缺少灵魂。既然已经是金属了,就可以毫无顾忌、不必自我怜惜的展示、贩卖出去——有的人,包括纯洁的正常人,喜欢这种外露的冷感。
表演结束,麻烦就找上了她。
一个粉丝,据说十分仰慕她,追着她要一个签名。
她正坐在角落休息,很不耐烦,但依旧接过笔,潦草随意地在那个人衣服上划了几下,扭头灌了一杯酒。
接着另一杯酒被推到她面前,她撩起眼皮,看着那个粉丝带着几分激动结结巴巴地说:“和我……和我喝一杯,我请!”
杰米烦扰地侧过头,忍耐了一下,把那杯酒推了回去。
“求你了!就一杯,我一直关注着你,我是你忠实的粉丝!”
她恼怒地呼出一口气,眼神带着几分冷意,带着怒气把酒一口气喝完,再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台上,然后趁人不注意拎起一个空酒瓶就砸在那个纠缠不清的人头上,像是开玩笑一样说:“这杯我请了。”
那个粉丝愣愣地抹了把自己头上的血,嘴角上扬,眼神却一下子凶恶起来。他一把扯住了杰米的头发,骂了几句脏话,又掐着杰米的脖子把她按在吧台上,要了瓶啤酒就劈头盖脸地倒在杰米的脸上。
周围的人像死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杰米不断晃动的脑袋和挣扎的四肢,神情麻木。
唐璜出头的时候还保持着几分理智,他心想着这根本不关我的事,但怎么就被我给碰上了?
他不常来这里,非要说,他对这整个片区都不熟,至于他为什么流落到这种地方,他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
他脑袋还是晕的,好在话还能说得清楚,拉开这个“心碎的、被辜负”的暴力狂粉丝的手腕,带着几分严厉说:“这位兄弟,适可而止。”
天,我现在听起来多么像个好人,怪不得“好叔叔高文”总是要求我多做好事,这干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那个热血上头的粉丝凶狠地打量着他。
接着他就被一记重拳打中了胃。
他立马蜷缩起上半身,几乎要把这次喝的酒全部吐出来。
“小白脸,在这里可装不成好人。”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他被打了一顿,丢了出去,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杰米摆脱了他的暴力狂粉丝,躲在另一个角落里喝酒,甚至没分给一个眼神。
真不愧是你的粉丝,连骂你的话都那么贴切。唐璜极其小心眼地想,暗骂自己是个情绪上头的傻瓜。
为什么他现在如此情绪化?那些装腔作势的姿势、举动、功架和做派在他身上一点儿痕迹不剩,原来一无所有是这种感觉。
他现在无比希望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哪怕是面对那些贪婪、庸俗和脑袋空空的蛀虫,哪怕一天开三次无聊至极的会议,至少那时候他还有钱。
那么他永远不会在这个一个偏僻的酒吧喝那种劣质而辛辣的低档货色。
多么奇怪,他一无所有,但酒却从来不会和他主动解除婚姻关系,它一直是他最忠诚的伴侣。
现在他浑身都疼,头昏脑涨,鼻青脸肿,他的衣领被扯烂了,深灰色的大衣上有好几个脚印,往好处想,至少他不必付酒钱了。
他撞上了一个东西,在经历过那种摧残后,他对自己的运气已经没了抱怨的力气,于是他顺势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