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质就是贱。
虽说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但人有时候偏偏过于追求那些有害的东西,并对此上瘾。
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有时候,席尔维会不知道生活该如何进行下去。他是那种不敢于滋养野心的人,不是说他没有。
说实话,他曾经因为在友谊当中的低自尊和虚伪迫切地想要出人头地,远离让他痛苦、自卑甚至带着阴暗和戏谑嘲弄一切的根源。
他从那段可悲的相处当中唯一得到的教训就是不要指望一个本来就不够好且自私的人为你改变,无论你自认多么对得起他。
那从来只会消耗你、吞噬你,无法助你进步,并且让你不知不觉成为被迫奉献的他人的垫脚石。
所谓烂人真心,条件太过苛刻。大多数人是无法得到也不想得到的,不是不屑,而是不懂。
席尔维想到这里,不禁扪心自问:我难道是见不得朋友比我更好、更优秀吗?
不是的,他告诉自己,绝对不是。
友谊间的裂缝不是因为情感的不对等,而是双方都对彼此的为人感到失望。
阿索前几天的撩拨已经偃旗息鼓。
席尔维对此略感失落,但并不惊讶。
受人喜爱是个人魅力的体现,他的自卑让他心怀期待,他的自负和敏锐却又第一时间得出“这是轻浮的玩乐”的结论。
他只是因为自己的无权无势深感不安,他只是对自己的弱势深感不安,他只是……他只是知道了一点点所谓上流社会的真相,他只感到深深的恐惧,然后是无尽的愤怒。
席尔维是个拥有朴素善恶观的普通人,永远信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他诚挚地希望不配为人的光鲜畜生不得好死。
他到底是个还有良心的新闻工作者。
虽然这个身份大多数时候很没别人想象得那样值得“哇噻”一下。
不明真相有时候是一种仁慈,可以安慰自己那些私底下流露的风声,偷偷流传的恶行是个充满虚构的故事。
但是从没有人认为罪恶是被虚构出来的。
此时,他近乎绝望地把下半张脸埋在自己的围巾里面,用力地闭了闭了眼,没能找回半点儿应有的气力。
他杵在原地,就像一块冰箱里的冻肉。
“老弟,怎么样?是不是……”旁边那个油腔滑调的矮子拍了拍他的背,眼神自下而上油腻腻地划过席尔维的上半张脸,嘴角豁开的笑意赤裸裸地张着,给人一种他永远不会闭嘴的错觉。
席尔维的眼神放在那个被扯下半只腿的机器人身上,怎么也收不回来,它恰到好处的凄厉哀嚎点燃了整个屠宰场,让席尔维备受煎熬。
他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
……恶心……恶心!
席尔维猛地推开那个矮子,那个油腻的肥佬,他被推开的样子活像一块抖动的肥肉。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兴奋而沙哑的气音,抖着声音对席尔维说:“没事,我原谅你。一开始你们都这样,嫌恶的、愤怒的……多么无聊的表情!但你会喜欢的,慢慢地,你就会爱上这东西,听不见它们的声音你会想得心里发痒!你能看见那一瞬间它那绷紧的‘皮肉’吗?你看见它是怎么断掉的吗?你现在还不懂,但你以后会懂!终有一天,你会忍不住亲自上手的!”
席尔维一阵反胃,有一个想象中的他冷笑着、痛恨着、怒斥着:
这里!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魔鬼!你们都该死!
但他实际只是苍白无力的笑了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笑。
或许,笑就是一种万能的表情,在某些时候,最接近邪恶。
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和目的,接着问了句:“就这些吗?”
穷!贫穷!席尔维曾因此倍感折磨。
他的父母是那种会说出“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只管自己吃好喝好就行了。东西都紧着你花”的口头奉献者。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的种种行为一直传递着一个不变的信息:我们家很穷,我们工作很辛苦,养你真的很不容易。但我们依旧一切以你为先,想要什么就说。
他能说什么呢?他想要什么呢?
这让席尔维从小到大花父母钱的时候总有一种愧疚感和羞耻感。
之后他勉勉强强有了份工作,拿到第一笔工资,他还记得被通知提供银行卡号和身份证信息时的一点点惊喜感和大部分的猝不及防。
但那个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有一种奇怪的紧张。
或许是因为工资太低的缘故。
席尔维又在机器人屠宰场里,旁观着一场绞杀。
多么诡异又多么真实。
被吊起来的机器人,垂直落下,一动不动,很好地扮演了一场快速而干净利落的死亡。
但是观众知道,麻绳勒不断它们的脖颈,“嘎吱”还是“咯嘣”,没人能听见。
这场处刑不太令人满意,或许应当献上斩首之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