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伏蒂涅当真按灭了。
“别沾染这种恶习,”席尔维说,“继续说,他是怎么一回事?”
约翰·杨的父亲曾经是旧东部技术部部长,因为十几年前的一场影响极大的暴乱被革了职、入了狱,没几天就死在牢里。
那时候,约翰·杨还很年轻,处于一个知道了某些事但还因为无力而忿忿不平、大喊不公的阶段。
他母亲是高级机械工程师,也隶属旧东部技术总部,本该前途无量。那是个相当坚毅的女人,冷静又有条不紊的处理好她丈夫的身后事,又给自己儿子找好了依仗,自愿放弃一切有的没的,对之后动荡的权力交接毫不过问,因而免受迫害,接着被下放。
约翰·杨当时是个傲气的年轻人,拒不接受那种“依仗”,跟着她母亲来到这里,慢慢站稳跟脚。
在伏蒂涅来到黑街的第三年,他们互相认识了。
约翰,的确一向难以忍受冷淡和无视,他更愿意别人情绪激烈地讨厌他,而非冷漠或者敷衍了事,否则他就觉得恼怒。
这种性格特征能从他不同寻常的身世故事中找到源头吗?
“等一等,”席尔维嘴角抽搐,脸皱成一团,“你从哪里知道关于他的这些事的?”
他怎么没有什么“十几年影响深远的暴乱”的半点印象呢?
要知道,他以前毕竟做过一些功课,这种事,不可能不在新闻界留下半点儿消息。
伏蒂涅看了他一眼:“街里流传的,他也没否认。我也见过他母亲。”
“你确定这是真事吗?”席尔维问。
“……不确定。”
“那我不管真假,”席尔维对伏蒂涅说,“这不能成为我不讨厌他的理由。”
“……你怎么又开始讨厌他了?”
“这不是重点。”席尔维说,“你应该和我说说你和那机器人管理所的故事。”
“别急,我就是在说。”
约翰·杨和伏蒂涅的相识没产生什么大的水花。他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这种关系的联结不会被赋予什么深远意义。
“哟,”约翰·杨蹲在无名酒吧的门口,咬着一口烟,朝路过的他轻佻地笑笑,“我是新来的。”
伏蒂涅转动钥匙,踩上自己的摩托车,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衣领快开到肚脐眼的男人,看着他猫似的微笑,以为他是揽客的。
他不太感兴趣,也没回话,伴着摩托车的轰鸣声就走了,只留给约翰尾气。
后来,约翰拎着一只几乎全损的机器人来到他的铺子,讲述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他们才逐渐熟络起来——值得一提的是,他那个时候完全没法修好机器人。
“没了?”
“没了。”
席尔维抹了把脸:“真糟糕,这完全逆转不了我对他的印象。”
“什么印象?”
“很讨厌的感觉。”
伏蒂涅沉默不语。
“行了行了!”弗里撑着自己的小脸冲两人吼道,“什么陈年往事现在拿出来说!”
席尔维一噎,随即感叹道:“你好安静!一直没插话,我差点儿就忘了你。以后请也这么安静好吗?”
奎里坐在弗里旁边,像没电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这两个小机器人看来解决了席尔维临走时的争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弗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竟然丢下我们自己走了!临时监护人,太不负责了!伏蒂涅,你难道还放心让他来看管我们吗?”
席尔维哀嚎一声:“这怎么能怪我!”
伏蒂涅及时远离新一轮战局:“朋友们,我要开始工作了。你们,就请到一边去说吧。”
弗里大怒:“你约会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要工作——”
今天,似乎也没有太糟糕。
都很精神,不是吗?
“我讨厌他,很讨厌。我不需要说出任何原因,他从里到外都让我觉得恶心。我没办法看到他,他的存在就令我感到烦躁,他的优点也让我讨厌,我觉得在他身上发现的优点简直是对那些优点的辱没。我也非常希望他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并且他最好深刻的明白这种感受。”
彼时,已经成为最年轻部长的约翰在办公室坐着,饶有兴趣地读着已经成为大作家的席尔维广为人知的小说《普通朋友》,竟然从中品味出一种令他惊诧的轻蔑和讥诮。
因为讨厌,所以无法忍让,甚至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堪。席尔维是个感受大于很多事情的人,永不信奉和解,对他来说,只有感受永存。
他想起了某些陈年往事,和一个失意年轻人忧郁又惶惶不可终日的目光,极其好懂。
上次见时,那个人戴着眼镜,看向他的目光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他笑了笑,还真以为往事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