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我已经和生态园老板联系过了,上周李成元确实请过两天假,”
“请假理由是什么?”
“家里有事。”曹波说,“他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天气一转凉就经常这样。李成元确实是李蓉蓉的小叔,李蓉蓉的父亲也确实是他的亲哥哥。”
李蓉蓉的父亲名叫李成安,今年三十六岁。他相貌平凡,身材一般,常年的劳作让他的背脊微微佝偻,总而言之,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渔民。
石滩村的村长带着郗野敲开他家房门时,一家人正在准备吃完饭。
“郗警官,您怎么来了?”开门的是李成安的妻子,中年妇女围着围裙,搓了搓手,一脸惊讶总还带着一丝惶恐。
郗野一步跨进大门,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例行复勘现场,有点小细节需要再度确认。李成元,是你们什么人?”
李蓉蓉家和石滩村任何一户渔民家的自建房没有丝毫区别,院子里种着红艳艳的鸡冠花,晾衣服的绳索从院子里横七竖八地盘亘着,院子里停了一辆破旧的电三轮。
时栖沉站在院子里,隔着门能隐约听到里面交谈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村子,梁博文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当时他在想什么?他是否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时栖沉脑海里不住不断的回想最后一次两人见面时的场景,如果说他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为什么不求救?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郗野的声音,“时教授?”
时栖沉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面无表情地循声过去,一进门就被郗野抓住肩膀薅了过去,“楼上是李成元的房间?”话是对着李成安夫妇说的。
李成安夫妇连连答是,李成安的妻子有些不安地双手交叠握在一起,“房间有点乱……”
二楼,李成元的房间。
屋子大概十几平,家具布置很简单,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墙上贴着老旧的海报,桌上堆着杂七杂八的碎纸,地上还有蛇皮袋子装着的空塑料瓶。
时栖沉走到窗边,从桌上捻起一张纸。紧接着他目光一凝。
郗野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那是一张印了编号的号码单,看上去像是来自奶茶店或者餐馆。上面的日期写着的赫然是昨天下午。
“这是衣服干洗店的小票。”郗野从时栖沉背后抽走那张纸片,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时栖沉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
郗野打开手机立刻开始检索这周围最近的干洗店,不出所料搜到了一家尚在营业中。郗野打了个电话,然后把这家干洗店的位置连同小票上的编号一起发了过去,没过多久那头就传来了消息。
“干洗店老板说这是他们店里的单子,根据编号他们找到了那件衣服,是一件圣罗兰男士皮衣。”
那件皮衣的照片渐渐加载了出来,挺括柔软的皮革面料、立体到位的裁剪和银光闪闪的纽扣……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着它昂贵的身价。
“还是今年新款啊。”郗野喃喃。
“这得不少钱吧?”曹波只知道这个牌子贵,这从精良的做工上就能看出来,但到底贵到什么程度他也不清楚。
“抵你半年工资,哦,算上奖金。”
曹波的脸瞬间木了。这万恶的资本家,这无情的资本世界。
郗野眼底闪烁着兴味盎然的精光,收起那张小票捏在手里。“传唤李成元。”他一边倒退了两步走出房间,一边对着电话慢慢道。
-
复勘现场有了重大发现,车里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僵硬。
回去路上。
曹波没话找话,“郗队,没看出来你对植物还挺有研究,你怎么知道死者身体里填充的是枸骨?”
“我也是随口猜的。”郗野倚靠在座椅靠背上,两条长腿舒舒服服的伸展开来,“见得多了,自然最先想到。”
“你家里有枸骨树?”
“老家有。我小时候家住在鄯阐,枸骨树是那里的市树,几乎每条道路两边都有种。”郗野道,“小时候过圣诞节,我爸爸总用枸骨树枝给我做圣诞花环。”
时栖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郗野心头一动,一边悄悄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继续说,“我上次回家看到家里的相册里还有当时拍的照片,我小时候长得还挺帅,你等着,我给你找找看。”
他说着竟然真的解锁手机点开了相册,开始往下滑动着翻看,最后找到了一张。
曹波说:“我开车呢,不看了,给时教授看吧。”
时栖沉刚想拒绝,郗野就把手机递过来了。
“喏。”他不但把手机递过来,整个人也跟着凑了过来。车里略有点冷,暖烘烘的温度一下子贴过来时,时栖沉有些许不适地动了动肩膀。但郗野仿佛毫无觉察一般,专注地向他展示着手机上的照片。
时栖沉有些烦躁。
他随意地瞟了一眼,照片是被从相册上翻拍来的,由于时间久远,照片的边缘已经微微有些泛黄。画面中一棵装饰华丽的圣诞树下站着一个穿格子毛衣和呢绒裤的小男孩,看上去约莫五六岁。虽然年纪尚小,但男孩的五官轮廓已经很清晰深刻,浓密的头发微微卷曲,眼睛又大又透亮,嘴角紧紧抿着。
他头上戴着一顶红绿相间的花环,左手抱着一条雪白的长毛小狗,可能是花环太重害怕歪掉,小男孩还腾出另一只手扶着。他的站姿歪歪斜斜,脚边堆了比他还高的一摞礼物盒,整个人像极了童装广告片里的小模特。
“我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经常有人夸我。”郗野的视线专注地停留在照片上。
时栖沉不自然地转过视线,敷衍地点了点头。
郗野求得了认同,得意洋洋地收起手机,换了个姿势重新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车座背上。
“时教授你呢?你是哪儿的人?”
时栖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郗野连他的档案都拿到了,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在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对视中,郗野笑了,“你小时候在平江长大,平江那么多旅游景点,你小时候照片应该挺多的吧?有没有什么能分享的?”
时栖沉唇角那一丝客套的笑意敛了起来,他语气平淡,“没有。我小时候没有拍过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