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成为就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生命体征平稳,唯独意识还没有清醒。
不过付琳也不着急,这么多年早已习惯照看小孩。
张斐虽然看似不因人热,但偶尔也会体恤员工,等付琳说完前因后果,就给批了长假。
付琳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分给部门的员工,每天晚上还会抽出一个小时处理突发的邮件。
她并没有请护工。处理完工作,在走廊尽头的水房灌完热水,回到房间给成为擦拭脸颊、四肢。
上了高中之后,成为选择了住宿,她的工作也忙碌,两人能碰上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她都不知道成为何时已经瘦削到这个模样。
加上这几天的昏迷不醒,成为的眼眶略有凹陷,眼镜在鼻梁处压出的痕迹已经定型。紧锣密鼓的高中,长时间熬夜做试卷、背书背课文,导致他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付琳忍着眼泪,帮成为擦脸。
陡然感觉一阵冷风吹来,付琳抬眼,寻着风来的方向看,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一丝缝隙,秋天夜晚的萧瑟悄然涌入病房。
她突然感觉到昏迷的人手指动了动。
付琳揉搓了两下眼睛,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幻觉,抬手按了呼叫铃。很快便有值班的护士和医生赶来。
结果证明,成为是真的醒了。
只不过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他饿了渴了,而是问他的小猫去哪儿了。
成为养了一只猫,从他被父母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和那只小猫相依为命。
付琳来的匆忙,还真未看见成为的那只小猫在哪。
她俯下身体靠近成为的耳侧:“你的小猫现在没事儿,在家里呆着呢,要吃点什么吗?有力气了,我们就一起回家找小猫玩好不好?”
付琳的神色很温柔,像冬天的阳光,覆盖在雪上的时候,只会感受到柔柔的暖意。
成为闭上眼睛换了换气息,又睁开眼睛。他的五官深邃,眼睫也浓密,像两把小刷子。
此刻他的眼眸中,还有一些晶莹的泪水。想说些什么,可最后止住了。
他不想告诉面前这个为他担惊受怕半生的小姨。
自己已经麻烦她够多了,他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荒诞不经的梦,再去打扰小姨的生活。
他摇摇头,换了另一个话题:“我没事儿,小姨你去上班吧,我可以照顾自己。”
付琳为他这个性子着急,话里也带了点慌不择路:“现在哪里是我上不上班的事?你是我的亲外甥,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小姨不说别的,你连现在和小姨相处都不愿意吗。”
“不是,咳咳咳咳咳……”成为正要说话,喉间突然而至一丝尖锐的痒意。
“不说、不说这个了,我去楼下给你买碗粥垫垫肚子。”付琳为其抚顺胸口,等到成为平复后,掖好被子,“等会儿护士可能要来给你输液,你还不知道挂水的药是哪几种,小姨很快回来,核对清楚药剂后咱们再挂针。”
成为慢吞吞点头。乖巧的样子让付琳瞬间红了眼眶,迅速转身走出病房。
成为看着小姨离去的背影发愣,良久才将视线转向窗外。将要入秋,天是灰蒙蒙的,枯黄的色调,像上个世纪未完成的油画。
噔噔噔。
敲门的声音重新吸引他的注意。
敲门的人未等到回答,就推开门。
来人不是护士。
是个姑娘。
她穿着一身极细的白裙,一根腰带勾勒出完美的摇身。齐刘海,双眼皮,微微有着婴儿肥的鹅蛋脸,如墨一般顺滑的黑色头发及肩。
“阿秋,怎么是你?”成为有些惊谔,意外问道,“你怎么在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
被称作阿秋的女孩摇了摇头,关上病房门,走到成为面前。
她的行为动作看起来有点僵硬,扶着床板,在病床侧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成为的手搭在被子外,阿秋伸手摸了摸,呆呆地道:“手是冷的。”
成为扯起嘴角笑了笑:“我生病了,所以手是冷的。”
“那你的手什么时候可以变成热热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阿秋来猜猜?”成为看着阿秋,就像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世界。
阿秋眨眼:“猜对有没有奖励?”
“猜对了的话,我给你做煎炒小鱼干。”成为说。
阿秋一听见小鱼干三个字,面部的表情比任何人都生动:“好啊好啊,那我来猜猜。”
阿秋伸手,用她温柔的指尖抚摸起成为的面部轮廓。
从眉骨开始。眼睛、鼻梁、人中、嘴唇。
“猜好了吗?”
“成为哥哥,我觉得你会长命百岁的。”阿秋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这般单纯到极点的话,在往日成为的视角里颇为荒唐。
可在现在的成为的世界里,只剩下苦笑。
不求长命百岁,只求日日安稳。他已经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完成不了。
“你怎么不说话,成为哥哥?”阿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成为的胳膊,“你觉得我猜得怎么样?”
“猜得很好。”成为忍不住失笑。
“那既然你说很好,那我的小鱼干什么时候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