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夏点头,紧张不觉间慢慢消失了。
持续了有一会儿,乔砚深忽然眉头皱起。
她看不清沈离夏体内的经脉的状况。
但通常灵力入体,要么受到排斥,要么感到倒流,如同被吸收。沈离夏两种都不是,她将灵力探入,引渡而入,只感到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
普通人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会抵抗来自他人的灵力——当然,只要灵力足够便可以打破这层保护,直接灌入,引人爆体而亡。
情况很古怪。
灵力甚至不是被吸收了,而是消失。尽管她为了保证安全只分出了极少的量,但也不至于消散才是。
乔砚深尝试再注入更多,依然消失在沈离夏体内,无声无息。
不对。
她又一次注入。
这一次终于有些端倪,灵力消失之前,她捕捉到了某种强烈的气流。
沿着这微妙的感觉摸索,乔砚深缓缓注入灵力。一次,两次。几息之间,她已经历数次失败。
锲而不舍的尝试终于得到成果,但在意识到那是什么时,乔砚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不是普通的“气流”,而是一种锋利、混乱且强烈的气息,在她尝试探测更深处时,竟是把入体的灵力生生绞碎了。
如此翻涌着的凶狠气息,并不是灵气。乔砚深心下浮出一个更恰当的词——
戾气。
暴戾的气息顽强地抵抗着外来者的入侵。
乔砚深直觉这戾气并非不可控,其或许有一部分是沈离夏决定的。就像自我保护一般,戾气绞碎了来自外界的灵力。
有一种可能是沈离夏还未彻底对她放下心防。
想到这点,乔砚深又忍不住在心里笑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她们并非熟识的朋友,沈离夏怎么可能完全信任自己。
戾气之下,她得以窥见些许光景。那光景浮现在脑海中,竟有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破碎。可见之处,隐约能看到破碎的经脉的轮廓。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难不成是之前的鞭子……但乔砚深确认过,那人没有灵力,鞭子也非法器,沈离夏所受的是皮外伤,并未伤及体内。
她轻轻叹息,将沈离夏的手松开。
“怎么样,学姐?”沈离夏抬头问道,双眼中尽是期许。
乔砚深不忍说出实情,况且世界广大,未尝不会出现转机。她微微勾起唇角,嗓音柔和,眼眸深邃,有着令人心安的气质。
“有踏上仙路之资,稍后同我学习引气。”
“好!”沈离夏笑得眉眼弯弯,甚至激动到扑到学姐身上,将她紧紧抱住。乔砚深被她这一下弄得后退两步,险些撞上柜子。
学妹可真有精力……她无奈地抬手,轻轻拍拍对方的背,心情一时复杂起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沈离夏笑意收敛了许多,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学姐真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
她察觉到乔砚深的犹豫,又用力蹭了两下对方肩膀。乔砚深生得纤细,肩膀也瘦窄,显得轻薄又脆弱。
乔砚深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松了口气,决意再添一条目标——为沈离夏寻求解法。
她们尽管曾经不算熟识,却也已是共患难的关系。来自同一故乡的流浪者,难免对彼此产生惺惺相惜之意。
乔砚深不想让沈离夏失望,也不愿她在羽翼丰满前离开自己,独自在这陌生世界无依无靠地吃苦受难。
她想保护沈离夏。
这时,沈离夏忽地从她怀中弹起,飞快跑到灶台边上。
乔砚深一头雾水,心头坚定又柔软的情绪还未褪去,目光茫然地跟着她挪到灶台上。
只听沈离夏夸张地大喊了一声:
“水要烧干啦!”
接着忙不迭打开锅,手包着毛巾,呲牙咧嘴地把烫得犹如烧红铁块的土豆拿出来,还跟杂耍似的在空气里抛了两圈。
乔砚深忍俊不禁,过去调起水灵力,为她降温。
与此同时,坊市热闹依旧。
“老板,这孩子......”
张德顺闻声抬眼,只见一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正摇着手扇,含笑看着自己身后的女孩。面具遮掩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沉静的墨色眼睛。
“去!向这位公子介绍下自己。”
女孩被一巴掌拍在背上,踉跄着上前,斗篷脏污,双手尽是黑色的渍垢,不由得又往后退两步,怯生生道:“您...”
“大声点!”张德顺不耐烦吼道。
“不用了,”年轻人一合手扇,“说个价吧。”
两人很快成交,年轻人拒了张德顺给的铁链,牵着女孩离开坊市。两人行至远处,四下人流渐渐稀薄,女孩低头只顾走路,地上的砖石渐渐转成草叶,不知过了多久后,牵着她的人停下了脚步。
一阵凌厉的风擦过她的手腕、脚腕与脖颈,女孩惊得险些跳起,可并未等到身首分离,只是沉重的锁链被切开,落到地上。她张望一圈,发觉自己正在一处茂密的草丛中,有几分熟悉感。
“是在这吗?”年轻人问她,“你看看,之前你们就是从这屋子里出来的么?”
女孩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那是方才关着她和其他孩子的小木屋。她用力点点头,心头袭上一阵不安。
年轻人点头,嘱咐她道:“你留在这里,莫要靠近。我去去便回。”
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后。这时女孩才发现,那屋里似是已经空了。
约是半时辰后,马儿嘶鸣,男人心情愉悦的哼歌声从树林一侧传来,往她这边逼近。女孩不禁发起抖,缩在草丛中,小心地把自己挪到一棵树后,尽力藏匿身形。男人踏入如禁锢畜生的狭窄院落里,从水缸中舀水欲饮。
一阵狂风忽的盘旋而起,犹如鹰隼扇动双翼,迅速形成一处密闭的空间,隐约甚至可听见凌厉的鸣啸之音。
年轻人从屋后缓步走出,捏了一个手决,腰间虽是一片空气,却又有气流包裹、涌动,发出轻微的嗡鸣,吹起他淡青的衣摆。
他张口,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起。
尖锐的气流骤然收拢,男人身体已然碎成千万片,连惊恐的尖叫还未从喉中发出,就消失在猎猎风声之中。而他手中的水安然落地,尽数泼入脚下草地。
风声似是拂去了所有痕迹,连零星的血渍也未留下,张德顺就这样突兀地消失了。
女孩瞪大双眼,难以言说的心情于胸腔中激烈交锋。她怕,却又对张德顺的死感到快意,过往鞭伤的阵阵刺痛在这一刻清晰传来,又彻底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后,年轻人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她这边走来。
“久等了。”他温和地笑着,“忘了问了,我该叫你什么?”
“小五。”孩子的直觉敏锐,女孩见他没有要再动手的意思,壮着胆提高音量回答。
“小五......想必你是老板捡来的孤女了。”年轻人摇摇头,摘下面具,声音忽的柔软了许多。
他眉目秀美,鼻梁挺翘,左眼角有一道浅浅疤痕,延伸到面颊上。
这时小五才发现,这神秘的年轻人并非男人,而是一位形貌昳丽的女子。
“我是流华。今后便一同游历九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