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得一副多情样貌,瞳中碧波荡漾,暖意朦胧,微挑眼角好似一道柔婉春风,恰好将眉心那道绿印衬作新叶,如春神馈赠。薄唇轻启时说话腔调轻柔,咬字却端正,给人一种温柔典雅之感,再喧嚣也愿侧耳倾听。
“师尊,我已不是小孩子了。”唐怀柔摇了摇头,无奈叹了一声。
“明明与现在差不多高时,还要在雷雨天缠着师尊要陪伴呢。”
“人间百年过去,稚子也化枯骨。师尊莫要再将我视为孩童,我如今也已是宗门中的大师姐了。”
她修为已至金丹后期,离破境不远,确实领先了诸位徒生。
“好了好了……”阮落英摇头,眼中惋惜消去,好似正演着一出戏,“那几条为师托你注意的矿脉,如今状况可还好?”
唐怀柔思忖一阵,沉声道:“大部分无事,但有两条灵气略有枯竭。我尝试以占星询问,然并无回应。打听了其他宗门一番,均有出现类似迹象,颇为不寻常。”
矿脉为宗门重要财富,其中能够开采灵石、灵矿与滋养各方天材地宝。太徽坐拥数条矿脉,宗内更是有几方矿山,本应不愁此事,可如今灵气似正衰微,不得不稍作留意。
“近日星象虽大体平稳,却有些许怪异之处。”阮落英面色凝重起来,“看来是时候再启用一次司星台……待宗主回归过后吧。”
唐怀柔点头,偏头望殿外天色,“那么瑾瑜就先去处理卷宗了,□□开展在即,得先巨细无遗知悉过宗门内状况才行。”
阮落英抬手,叫停了正要起身的少年:“不急,我已整理过一些。你先去看看那两人情况,我忽然有些不祥预感。”
唐怀柔点点头,心中本酝酿了些反驳之词,可要到嘴边时又咽下。
一是那两位确实有可能干出什么惊人的事,她对此倒真无法保证;二是唐怀柔向来对阮落英实在可称百依百顺,毕竟师尊自她幼年走上仙途时就开始照顾她了。
那时的阮落英尚有兴致来围观入宗试炼,因此便见到了这在宗门石碑前哭得抽噎、喊着母亲的孩子。她牵起这孩子的手,带她去小城里买糖画、山楂,几块蜜饯入口,眼泪也变甜,思念却更甚。
阮落英明知故问:“为什么要哭?能修仙可是好事,众人都盼着呢。”
含着泪水的孩子牵紧她的手,生怕一下被丢了似的,脸上泪痕交错,闪闪发亮,看得人好怜爱、好心疼。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又生了一双明媚如夏日野水芹的眼眸。
“我、我来修仙,就见不到我娘亲了。她们都说仙人三天地上三年,我在这待一阵,就再也见不到我娘亲了……”
说罢,她又伤心得紧,眼泪看着如断线珠粒,一颗颗滚落。
仙人一天,地上也是一天,哪有什么分别。或许上界是这样,可能修到上界的人,哪位不是熬了几百上千载岁月,凡人亲族早已泥销骨,轮回过几十趟。
阮落英压下眉,心里泛起微妙情绪,弯身为她擦去泪水,柔声道:“那你来做我徒生,我让你见你娘亲,好不好?”
孩子止住眼泪,吸了吸鼻子,小声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见?”
“你想就可以,实在不行,我陪你待在人间修炼,等你娘亲寿终正寝再谈回宗门之事。百年而已,对我而言不足挂齿——但你要修到筑基,否则寿命便与常人无异。”
她说完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稚子,等她答复。余晖拉长两人身影,晃荡着不断靠近。
沉默持续许久,到她以为对方要拒绝时,孩子清脆的声音忽然铿锵有力地响起:“徒生唐怀柔,愿拜……”
“苍灵真君,阮落英。”
“愿拜苍灵真君为师尊!”
她跪下身,叩过三下首,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拜师礼。阮落英满意点头——她从开始就看中了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可若人无心修道,那强求自无效用,需对方真心愿走这条路才好。
两人身影最终交融,正如命运般缠结在一起。
此后,阮落英确实兑现承诺,陪唐怀柔在人间与宗门之间流连,直到她母亲逝去。两人在冢前烧香祭奠,鸟鸣悠悠,山花怒放。那是一个极其和煦的春日,湖水平静,宛若预示万物归一、心无杂念,唐怀柔终于真正回到宗门,潜心修行。
“瑾瑜?”
呼唤把她从回忆中带出,唐怀柔抬眼,对上阮落英关切的目光,不禁局促地咬唇,呼吸屏住了一刹,心跳微微加速。
茶水也在面前人身上的阵阵花香中失去味道,仿佛口中也被芬芳清雅的甜占满。
“抱歉,师尊,瑾瑜走神了。”
“无事。”阮落英摇头,似是不太放心,将一小瓶放入她手中,“这是安神丹,若近日休息不太好,就服用一枚。”
“多谢师尊关心。”
阮落英微微挑眉,旋即伸手托起少年下巴,如正逗弄一只猫咪,眼眸中温柔似水。
唐怀柔似知道她要做什么,轻声叹息后闭起眼。柔软的触感印在额上,分明一瞬即逝,痕迹也未留,可她却握紧了手,努力按着自己不要乱了呼吸。花香袭人,反倒燎起烈火,使沉重热意涨满心房。
“好了,去吧。”
阮落英收回手,少年即刻起身,发丝掩不住发红的耳根,步子平稳到踏出殿门时,才透出些许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