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少年走后,室内复归寂静,只剩火在烧着,加了凉水的水壶平息下来。伍逐月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手按在刀上,转身望向门关处。
有人在外面。
且并非路过,而是徘徊不息,似在等什么机会。不过一息,这些人就在外面商量起来,声音不大,但对她们这样五感敏锐的人来说无处可逃。
“她若死了,我便真能拿到你说的抚恤?”
“那是自然。近日城中刮起新风,一女官上任,第一举措就是变法,一条言若母亲病故、女儿孤苦,亲属可来政府处领一笔抚恤,以使孩子平安成长至可自行谋生。这可不得讹一笔?”
“兄长英明,如此我们即能拿到许多银子,自不用担心享不到荣华富贵……”
伍逐月冷哼一声,刀已出鞘,寒光闪烁等待饮血。她回头望向司流华,见对方未摇头,于是放轻了脚步走到门侧,最后几乎无声息地开门绕了出去。
不过是水再一度烧开的功夫,门外除几声未顺利滑出喉咙就被扼断的惨叫后再无其他动静。司流华缓步走到门外,见地上污血大片,抬手掐诀将一切扫净。凡人灵魂无收集意义,她只是拿出星盘,观其上纹记,最后牵出两缕灵力,将那两人的魂魄引往某个方向,对应着其上古老铭文所述的畜生道。
“原是早已设下计,打定了毒死妹妹的主意。”
与寻常无差的嗓音,细细一听却含着冷意。
伍逐月收刀过来细看,好奇溢于言表,又乖乖等师尊解释。司流华抬手摸摸她的发顶,耐心道:“这是我一样重要之物。此世以星象为重,万物皆有星辰指引,星宿的力量更是为维持众生之基石。”
她指尖抚过星盘表面,声音轻了些许,又叫人捉摸不透其中意味,“而这是星盘,可解天象,亦与天上星宿有一定联系。”
此外,还可储存魂魄。
“听起来真是很宝贵……”伍逐月点头,在司流华允许下一点点抚过星盘表面,感受冰冷、古旧的质感从指尖传来。
法器是常见的,寻常修士总会有。
她摸着摸着,突然抬起头,望着司流华的眼,认真道:“师尊,我想改变这世上的不公。”
若是寻常大人,或许早就嫌她幼稚。伍逐月却不知为何还是把这跟五六岁孩童看过话本子后才会讲出的大话说了出来,宛如心中笃定司流华不同于任何年长者,是会听她说的。
而事实亦是如此。眼前女子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愣,旋即抿唇微笑起来。
“好,若是逐月想,那便去做,也定能做成。我相信逐月。”
布着剑茧的、温暖干燥的手心抚过少年的发丝,不知是因对方肯定的话语还是此刻充满怜爱的抚摸,伍逐月心头忽然一阵灼热,热得她脸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却前所未有地感到连呼吸都舒畅。体内灵力流转,一圈圈地涤荡过经脉,欢快奔涌,一下将她修为推至将要破一小境界。
要变得极强,强到无人能阻拦,如此便可插手凡事,使这样的事不再发生,不再有无路可退的难民要面临遭活埋的命运。要改变这世间诸般不义。
待司流华收回手后,她抱拳于胸口,重重鞠躬,“谢师尊,徒儿如今明白道心是何许者了。”
白衣的女子含笑道:“好。”
两人回到屋内,坐在了椅子上。
司流华思忖一阵,最后还是问道:“逐月,我想到了一条适合你的路,你愿听一听么?”
伍逐月点点头,“师尊说什么我都愿听。”
一熟悉的身影又自脑海中浮现,司流华手指屈起,在桌上轻叩两下,像要敲散不断重现又无可挽回的记忆之景,连自己也未察觉到一声轻叹险些从唇齿间逃出。
“先前,我们所在的第六域有一宗门,为九域第一大宗,其名为太徽。”
若是那里,定然能将眼前的少年培养好,不拂了她要平天下不公的愿。
毕竟,那是被赞扬为九域最为高尚的义士所在之处。
“我四处游历,对你教导欠佳,不及宗门徒生所受的好。我希望你能入宗,去好好学一学。”
伍逐月低下头,默不作声。她心里在催促自己回答,可嘴上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句话。
司流华见她犹豫,轻轻叹息,“逐月也见过我所做之事,你既然要当义士,那便不可整日在魔修身边。”
“不对,不是——我并非要做义士,”伍逐月忽然抬头,激动道,“我相信师尊一定是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在,而非那类恣意滥杀的魔修!”
少年人话中尽是感情,仿佛只有这个年纪才会讲出如此不顾实际、盲目而真心实意的话。司流华听过后垂下眸,只是轻声道:
“逐月不愿去,那就不去。或者,哪日想明白了,我再送你到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