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砚深点头,轻声道:“人间与修真界本就是联结的,比如你所说的文官虽是普通百姓,却能将这件事同文明断层联系起来;而我认识的同门徒生里,亦有不少不学无术的人。”
秦世英愣了愣,旋即理会到她们的意思,微微笑起来,“说的也是。”
她抱拳躬身,将披风系好。室内灯火幽幽,此刻时间已经近夜,四下光线昏暗。少年明丽的面容被跳动的灯光映得清晰,眉目锋利依旧,只是添上了一丝微微的沉稳,眸却比先前更明亮,不再是需要她人指路的稚子。
在一段时间未见她的乔砚深与沈离夏两人看来,就像褪去了沉重的茧,终于伸展开宽阔的羽翼,洗去了所有不成熟。
“陵墓我已同席仙师去探查过,恐怕要让两位仙师失望了,里面并没有特殊的物品。”她郑重地说道,“但仙师们若还有其他需求,务必同我提出,我定倾力相助。日后,诸位便是南国永远欢迎的贵宾。”
沈离夏有些不习惯她这般肃重,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之前水路上还能从秦世英细微的神情里看出的不情愿之色,此刻都早已殆尽。
明明是与她们年岁相当的人,一下成为了国君,肩上担起的责任之重,她竟有些难以去想象。
像读出她的局促,秦世英敛起严肃,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还请仙师们不要见怪。先前我觉得突然是真,现在受女子们所鼓动、希望能尽力同她们将南国重建也是真的。我原不自信能胜任,她们却说,既然母皇选择了我,便会站在我身后。”
正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她倏然意识到自己信中所言的、自小被教育要承担的责任为何物。比起说是她挽住了南国与生活在其中的女子,更像是举国上下的女子们给予了她坦然承接未来的魄力。
说完,秦世英又深深鞠一躬,表达愿几人一路顺风的祝愿后便走出房间。
沈离夏怅然若失地看着被合拢的门,心上涌起了说不清的滋味。就像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她却还停在原地,不知自己心情是何许,亦不懂神火从何而来。
这种心情化作一种微微的刺痛,好似生长中必然经历,只是在她的命中迟来一步。
时间在书卷翻动的声音中流动,茶添了一盏又一盏。
乔砚深开口道:“卷轴上的文字我认得一些。”
她将卷轴展开,手指抚过那些被污渍晕开的部分,遗憾自眼底滑过。沈离夏正失神地看着她白皙的手指舒展开,明晰的骨节、修剪恰好而半透明的指甲、粗糙的剑茧......
一双在现代能让美妙的乐音流淌、在这边亦能握剑斩出滔天剑意的手。
直到席梦思的声音打断她的想法,“认得?是宗门里教过么......可不是说文明断层了——”
这是什么很惊奇的事么?学姐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太多了。沈离夏托腮,对此早见怪不怪,只是由衷地觉得厉害。
乔砚深犹豫了一刻,随后宛若作出了决定,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我认得,因为一些特殊渠道。”
她转向沈离夏,一道神念传过去:“有一些与金文很像,我试着这样去读,组出了部分完整的句子。如果以类似的理论去推断,卷轴中记载的大致内容已经清楚了。”
到这里,乔砚深不免有些惋惜——若是有更多类似的书卷,大概就可以追溯整个文字体系。这毕竟是疑似荒古时期文字,能够识得,说不定就能靠所谓天道与那虚无缥缈的四象更近一份。
她叹了一口气,将书卷平展在自己面前,慢慢地将其上内容以自己的语言习惯修饰后念出:
“天道生四灵,为太昭天四方镇守之神,亦为地浊界称四象。——我想地浊界应当就是当时还未分离的天地界。此世以星宿为基,灵气从星辰中流出,遍布世间各处。朱雀,四象之火,星宿之南,是天道以星宿力量造出的化身。”
乔砚深一边说着,一边留意沈离夏的表情。少年脸上没有异样,只是托腮听着,不时点点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继续念起来。
朱雀名号颇多,最终以陵光为神号。陵光神君自幼时性情顽劣,常与其他化身争吵,后更是在前往地浊界历练时断开与天道的感应,一度杳无音讯。
直到荒古时期浩劫发生,她终于再次现身。
“然其根性未变,乃至更暴戾,不顺天意,不与诸仙同道。星宿之身,虽宝贵,却非不可再生。其本源亘古不灭,化身者仅为借力之人。待其上界伤过自己长姐监兵神君后,天道终不再容忍,以九十九道锁链将陵光神君束缚,要将她神魂归还星宿,再造新生。”
九十九道锁链。
念及此处,乔砚深忽然皱起眉。一股过于强烈的不适从胸腔内涌起,让她不得不抬手,轻轻按在胸口,咬住了下唇。
席梦思注意到她声音停住,连忙靠过来,“道友,是不是不舒服?现在时间也晚了,还是先休息吧。”
“无妨,这便是全部内容了。”乔砚深摇了摇头,勉强从这阵古怪感觉中抽身,抬眼时便同沈离夏目光相对。
她们太过熟悉彼此,只是这样对视,乔砚深就明白她眼中踌躇神色的含义——对方有所隐瞒。
若真相不是如此就好了,隐瞒也无关紧要了。九十九道锁链,那该是多强烈的痛楚。
而且......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回响。
“明明她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