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
音乐声和人声简直吵得要把房顶掀掉,霓虹灯光跟随着点歌风格切换的不停变换,打在昏暗且热闹的豪华包厢里。
卡座里面坐满了成对的年轻男女,一阵阵玩游戏起哄罚酒的大笑声居然能盖过音乐。每一阵大笑声后,没两分钟就有几个穿着清凉的“公主”推着装有冰桶的小车进来,进行隆重的开酒仪式。
茶几上已经快要堆满开封但是没有动过的洋酒,这些本身价格就很惊人此时又严重溢价的高档酒水慢慢累计成十分可观的数字,引得经理都躬身小跑着过来亲自提供服务。
然而,包厢有个角落与火热的气氛格格不入,长沙发上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独自坐着,上半身陷在沙发里,一双长腿随意地交叉放在茶几上。
陆续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试着过去找年轻男人搭话,可没多会就扫兴地讪讪走开了。
身边沙发一陷,季濯缨感到肩上一重,是发小燕谨正在揽着自己的肩膀,酒气快要喷到自己脸上,他显然玩得很开心,有些揶揄地笑着说:“我们季少怎么了,想到明天要重返工作惆怅了?这可是哥们专门为你最后一天的自由设的庆祝会。”
“无聊而已。”
“行吧,又是这样,枉费我这次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带劲的妞凑局,结果你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真是白瞎这张脸。”
燕谨喝得确实有点多,看着季濯缨堪称完美的侧脸,有些不解气地伸手过去想要摸。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季濯缨猛地站起,失去平衡的燕谨一下子扑在沙发上,脸正朝下摔在沙发上。
“我艹!季小洗!你简直比黄花大闺女还娇气!从小光腚长大的连把脸都摸不得了?”
无视发小的惨叫,季濯缨理了理衣服说:“我要先回去了。”
“哎?这么早?”燕谨停下抱怨,捂着鼻子奇怪地问。
“有门禁,再不回去,老头子要杀人。”
“啊?你怎么又有门禁了?你又惹到你们家首长了?”
燕谨瞬间同情起来,似是明白了季濯缨的心情不好,颇为义气地说:“别担心,哥们以后上班时间带你出去逍遥。”
“拉倒吧,这次老头特意找人监视我,随便他高兴吧,我无所谓。”季濯缨的语气十分淡漠像是真的不在乎一样。
还没等燕谨回过神,季濯缨已经走向门口,穿过人群,路过经理的时候头都没偏,撂下一句:“今晚记我账上。”
经理顿时眉上喜色,连声感谢,抬头时,季濯缨已经走远了。
出了包厢,季濯缨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一向不喜这种声色场合,但是身边大多数人都喜欢,尤其他们这些不缺钱的公子哥,各个都是从十几岁开始如脱缰野马一般游戏人间。
要论家世,季濯缨绝对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可是他却这些提不起兴趣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偏偏又生了一张无法置身事外的脸,每当有他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都热切地落在他身上。亲密的朋友如燕谨会说他浪费皮囊,不熟或是不认识的其他公子哥会故作不屑实际上却十分在意地酸上一句装b男。
啊,是这样。装b男最可恨了,最招男人恨了,因为装b男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男绿茶。
我又没装b。
季濯缨第一次从别人那里听到自己被这样评价的时候,虽然脸上没什么反应,像是无视打小报告的人的期待目光一样,但是心里立马就替自己反驳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季濯缨发现自己无法像身边大多数人一样单纯地享受快乐,大概是从母亲去世,或者更早。
如果沉溺酒精、和漂亮女人睡觉或是享受巨额消费被人注视的虚荣感觉就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就好了,每当自己坐在纵情声色的人群里,看着一张张迷醉的笑脸,季濯缨几乎相信他们是真的快乐,可自己却做不到,心里总是有块石头压着他。
不知是烦恼享乐之后父亲的训斥,还是害怕快乐结束之后的失落,反正自己总是迈不过享受纯粹快乐的心理门槛,季濯缨还不知道是名为寂寞的痛苦早就绊住了他。
“啊,真是麻烦。”季濯缨低头看了看表,才发现已经快要到老头子下的门禁令了,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略长的头发。
这么听季正军的话是因为怕他肯定不是真话,季濯缨早就比他爸高出一大截了,挨打也疼不到哪里去,只是没必要气一个已经六十多的老头子而已,反正他又不是非玩不可。
季濯缨算过,等他三十的时候,他爸都七十了,一个不小心给气死了自己就成孤儿了,季濯缨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认识到自己撑起一个家什么的都是不可能的事。上一辈的人真是可怕,年纪轻轻没有父母也能组建新家庭,至少自己还是无法想象孤零零一个人的生活,那还是别给老头气死比较好。
季濯缨重新迈开步子才发现自己今晚已经被灌了不少酒,脚下有些软,决定先去洗手间洗洗脸。
身边走过去一群说说笑笑的女人,看打扮像是普通的上班族,估计是公司庆祝唱K。女人们在经过季濯缨的时候声音突然消失了,毫无疑问,都在偷看他,等走出去不远那一小撮女人就突然炸起了激动的笑声。
刚推开洗手间的门,季濯缨突然就感到一股巨力撞在自己身上,与下巴的疼痛一起来的是冲天的酒气。不用看都知道是一个不长眼的酒鬼,季濯缨的火气噌地就窜上来了,一把推开了那人。
手上劲没收住,那人的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季濯缨这才看清是一个穿着正装看起来很体面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身形削瘦,长相不能说是大帅哥,但也能称得上清秀,无攻击性,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类型。
“对,对不起,我喝多了,实在抱歉。”那人靠着门板有些口齿不清地道歉。
季濯缨这个时候也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也不知道是说对不起还是说没关系,就侧过身去,准备给男人让路。
可是等了有几秒,也不见那人走过去,奇怪地望过去发现那个男人正呆立在原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被酒熏红的眼睛眨都不眨,原本清秀成熟的面容此时显得有些稚气和好笑。
“怎么了?”季濯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还是把这个人帅到了,怎么可能嘛,对面不也是一个大男人,这里可是男洗手间。
那个人忽然回转了目光,紧抿着嘴,像是在忍着什么痛苦,半晌才抬头看着季濯缨,下了决心一般,轻声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季濯缨很奇怪,心想:大哥我跟你第一次见面你有什么跟我说的。
“我喜欢你。”
“....”
“....”
“啊?!什么意思!”季濯缨被语出惊人的男人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自己招人喜欢,但是初次见面就表白也太可怕了吧,更不要说这还是个男人。
“就是字面意思。”
“那是想跟我当朋友还是——”季濯缨还抱有对面不是“那种”想法的推测,生怕尴尬成真,尽管他现在已经很尴尬了。